小传
吴藻,字苹香,仁和人。生于1799年,算了离现在也有两百多年了。吴家世代经商,在当地也可算是富甲一方。虽然家里以经商为业,但是吴藻的父亲对孩子的教育却没有松懈,很早的时候,就请了老师到家里教导吴藻和吴藻的姐姐读书识字。再加之吴藻本身性敏聪慧,因此十来岁,遍已经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了,热在她的这些样样精通里,吴藻本人最爱作的便是填词。
且看这首《如梦令》
燕子未随春去,飞入绣帘深处,软语多时,莫是要和侬住?延伫。延伫。含笑回他:“不许!”
少女天真而又可爱,古怪的情怀。多好似易安年少时的那句“倚栏回首,却把青梅嗅”。同样的少女,同样的情怀。
但吴藻的生性是要强的,饱读诗书的她,却因为身为女儿,无法做到“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在那个年代,像她一样的大家闺秀,一般时日只能呆在家中,终日于诗词为伴。她渴望着男女平等,渴望着够像男人一般,结交名士,肆意风流。于是乎《乔影》这部戏,便横空出世,大江南北的吃瓜群众争相去看,一时纸贵。剧中吴藻借以谢道韫之口,来表达她的对身为女儿身的不满,以及希望也能同男子一般挥洒千户豪情。此时的吴藻才刚刚年满二十岁。
女大当嫁,尤其在那个年代。22岁的吴藻嫁给了同为当地巨商的黄家。可以算是门当户对。在外人看来,这段姻缘应该算是还不错。可是身为商人的丈夫,虽然对她恩爱有加,但是无法相与她向李清照和赵明诚一样去“赌书泼茶”。所以婚后的吴藻过得并不是很幸福,至少在心理上是这样的。
曲栏低,深院锁。人晚倦梳裹。恨海茫茫,己觉此身堕。那堪多事青灯,黄昏才到,又添上影儿一个。
这首《祝英台近》,便是她婚后生活的写照,那是一种心灵上的孤独。
后来丈夫也发现了吴藻总有心事,便允许她出门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随而吴藻便开始了参加当地文人的聚会,与其中很多人都各有唱和,慢慢有了“当时柳永”之名。后来为了方便起见,索性吴藻开始了女扮男装。
一次宴会上,当会的有为林姑娘的美姬被吴藻的容貌,才学,气度各方面所吸引,频繁示意,吴藻索性也做以回应。真一出“才子佳人”的桥段。后来吴藻也送给这位林姑娘一首《洞仙歌》
珊珊琐骨,似碧城仙侣,一笑相逢淡忘语。镇拈花倚竹,翠袖生寒,空谷里,想见个侬幽绪。
兰针低照影,赌酒评诗,便唱江南断肠句。一样扫眉才,偏我清狂,要消受玉人心许。正漠漠烟波五湖春,待买个红船,载卿同去。
吴藻后来,就在这样的生活中一直持续着,直到一件事情的发生。丈夫在他们结婚后的第十年,因病去世。
直到生活中缺少了那个人,她才发现,日子不一样了,过去丈夫是多么的爱他和呵护她。
吴藻在丈夫去世后不久,便在南湖筑香南雪北庐,开始了学佛杨梅的生活。直到1862年,她也离开人世。
在此期间,吴藻将自己的词编撰承集。已三十岁为界限,三十岁以前入《花帘词》,三十岁以后集《香南雪北词》。
浣溪沙
一卷离骚一卷经,十年心事十年灯,芭蕉叶上几秋声。
欲哭不成还强笑,讳愁无奈学忘情,误人犹是说聪明。
这首词可以说是吴藻整个前半生的回顾,亦或者说是她自己对自己人生的一次总结。
大概是在吴藻丈夫去世以后,已经移居南湖后而写成的。
先看上阙,“一卷离骚一卷经”,《离骚》就是屈子的离骚,可在这里我认为是代指文人墨客的风骚,词为风骚之继。把它代指填词读书的生活,亦是可以理解的。
一卷经,这里的经,不是四书五经的经,而是佛经。“人到伤心转学佛”,在经历了人生的大变故后,需要找个心理的慰藉之所,学佛不失为一条比较不错的出路。
“十年心事十年灯”,说此时的吴藻想开了吗?前面学佛有用吗?耿耿长夜唯有长灯相伴,我本深深埋藏在心底的十年心事,却在这风吹芭蕉的秋夜中被唤起。所以说“芭蕉叶上几秋声”。
下阙,“欲哭不成还强笑”,人都有言,“喜极而泣”。那悲极呢。岂不是“咽泪装欢”吗,不,不是。“眼泪装欢”的给别人看的,而在当下,在这个独居的南湖小庐的长夜里,并没有别人,不需要装。那又为何而笑呢?
记得《丑奴儿》中有“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这句吗?虽然此时的吴藻与辛弃疾的心境不一样,但有一种情感,或者说是感觉,状态,是一样的,那就是“无奈”。她笑自己前半生的不成熟,笑自己随心随遇辜负了太多身边的人,那个爱她爱到降低身段的人,自己终也没有为他生得个一男半女。
“讳愁无奈学忘情”,这里就把“无奈”点了出来。本来来到这里独居、学佛就是为了避免前面忧愁与伤心的打扰。多情之人却要强迫自己去学习“忘情”。也只有多情之人,才有情想忘呀。
“误人犹是说聪明”,说到底,当时的自己的确是,误了别人不自知啊。
可以用吴藻老师,陈文述对她前半生的评价而言的确“前生名士,今生美人”。
结
总得来讲,吴藻的一身不算辛苦,她没有太过坎坷的命运,也从来未因生计而发愁。她的痛苦在于当世时纵有千古豪情文采,却是个女儿身的无奈。
吴藻是一个十分敏感的人,这一点和与她相距离近二百年,那位小字冬郎的纳兰公子一样。说到底能使他们“平生清苦几酸辛”的终究是他们自己。
卢氏的离世,容若写到“当时只道是寻常”,而对自己特爱有佳的丈夫去世,吴藻也在她的笔端写下“旧雨不来同听雨,剪祝西窗少个人”。
“误人犹是说聪明”,我想那个曾感慨过“算人间后福,天公尽付,痴儿呆女”的纳兰公子,如果生命不停留在三十一岁,他在更经历一些人生的浮沉后,也会说出类似的话吧,也许。
吴藻的词于清词而言,就恰似容若一般,自然。以我之口,说我之事,主以灵性胜。
正如唐圭璋在《词学胜境》说“李后主,李易安,纳兰容若属于一脉相承”。那鄙人斗胆认为,此一脉吴苹香或也可以算在其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