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宋晓跟我说:“宋夏,你别指望太多。但你也要记得,那些突然出现在你生活里的人,一定是上天蓄谋已久。”
她说这话的时候吸着烟,修长的手指让人感觉苍白又无力。她往我脸上吐了烟圈,我皱了皱眉,她温柔的揉了揉我的头,大笑而去。
走的时候还一不小心踢翻了地上的酒瓶,酒咕噜咕噜的往外流。
他离开苏州了,我最大的指望,只是记得我,记得有个叫宋夏的女生。
(2)
从小我和宋晓就相依为命,她是姐姐,懂得多,稍大我两岁,为了生计,独自一人撑起了爷爷留下的酒馆。
我没见过我的父母,宋晓也没有。在我的脑海里,完全没有属于他们的半点印象,可这没有太大的所谓,不记得,那一定是没有必要记得。
节令已过谷雨,可是苏州还是雨水连绵,怕是再这样下去,屋里都该发霉了。
宋晓开的酒馆最大的特色就是她的古筝,本就古色古香的酒楼,再有佳人作伴,自然远近闻名。
宋晓总会在朝阳初露的时候弹奏阳春白雪,寓意冬去春来,大地复苏,万物欣欣向荣。我不是很喜欢这首曲子,但往往会循着宋晓的旋律用琵琶声陪着她一起。
她擅长古筝,我擅长琵琶,她用古筝维持生计,我用琵琶陪着她。
第一次见到李昶,也是这个时候,朝阳初露。
他着青色长衫,不染纤尘,刹时我还以为从画里走出来了俊俏的神仙哥哥。
他为我弹奏的阳春白雪鼓掌,我羞得满脸通红。
从小我就内向,又不擅长言辞,见到这样的男生自然慌了心神,更何况这男生还穿着古人的服饰,平添几分仙气。
见我直愣愣盯着,他浅笑:“我是在这儿拍戏,听到你弹奏,就循声过来看看。”
原来不是画中的神仙哥哥,是拍戏的演员啊!
我将琵琶靠在石柱边,问道:“要喝茶吗?”
声音细小,微不可闻,我是第一次,这么主动和一个男生这样说话。平常我都躲得远远的,可遇到他的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突然变得很奇怪,莫名的想知道他的名字,想多听听他的声音,想多让他停留一会儿。
“好。”
简单的一个好字给了我诺大的勇气,我感觉心里面有只小蝴蝶,在不停地扑扇着翅膀。
其实那个早晨他的一切我都没知道,包括他的名字,他喝了一杯茶之后,便有人找了过来,他只好匆匆离去,走时道了声谢。
(3)
再次见到他,是一个星期后。
整整七天,我一直在等待着再次相遇。
我原本就不喜欢出门,一直待在酒馆的后院,但自从那天以后,我便时不时往前院跑。
时而坐在门口翘首以盼,时而趴在窗台望眼欲穿。
有时候一等就是一整天,我盯着每一个路人的脸,我多希望下一秒就可以看见他的眉眼。
他还是青色的衣服,只是不再是古装长衫,是很简单的薄荷绿的体恤衫。
那件衣服,直到现在,我还是觉得特别像我种在院子里的薄荷。
很舒服,很清凉的感觉,似乎还有淡淡的清香。
那次遇见,是因为宋晓让我出去买食材。酒馆里的蔬菜果实都有专人送来,唯有部分特殊的食材我得自己去买。就像每个大厨都有秘方一样,我们酒馆也当仁不让。
“好巧,你提这些不重吗,我帮你吧。”
他拍了拍我的肩,我惊喜的回头,对上他那双满含笑意的眼,不免失神。
自知很没礼貌,我连忙低下了头。
他从我手中拿过装食材的袋子,道:“回酒馆吗?”
我轻轻嗯了一声。
明明之前有好多话想说的,可当我真正站在他面前,我居然一个字也蹦不出来了。像是古惑仔里的小结巴,多说一个字都会紧张的满脸通红。
从买食材的市场到酒馆约莫两三千米,平常我一个人走总觉得这路太长,周围的景色太过无聊。可今天我却觉得这条路格外的短,周围的景色格外的美。
“我叫李昶,你呢?”
“宋夏。”
李昶,是哪个昶呢,是畅想的畅,还是什么昶…
“昶字,是一个永远的永,和一个旦夕祸福的旦组成的。”
像是会读心术的魔法师一样,一语道破我心中所想。
到了酒馆,我留他吃饭,答谢他帮忙。他嘴上说着好,可等我放好食材连身影都没看到。
我低下头,失望的情绪爬上心头。
宋晓靠在门口,身材被旗袍勾勒的凹凸有致,她伸手将额边的碎发别到耳后,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情感:“宋夏,这就是你这些天魂不守舍的原因?”
一直以为只有我自己知道的秘密,一直小心翼翼的放在心底,如今宋晓这样开诚布公的放到台面上,我难免心气恼。
我倔强的没有说话,试图用沉默去抵抗宋晓。
其实我一点也不讨厌宋晓,我甚至很喜欢很喜欢。但我害怕,我怕她对我的事进行干涉,她为了我好,什么都为了我好,可她那些所谓的好我一点也不在乎啊,我一点也不需要啊。她把所有的好都留给了我,那她怎么办?
很小的时候,我和朋友玩捉迷藏,那时刚好到了饭点,别的小朋友都被喊回去吃饭了,却没有人告诉我他们走了,我一个人傻乎乎的数到了一百,找遍了各个地方。
回家的时候我特委屈的窝在宋晓的怀里哭了一场,宋晓一直安慰我,第二天提着棍子跑到我们班上大闹了一通,她也是小孩子,她只能用她自认为的方式保护我。
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愿意和我做朋友了,其实这样的朋友不要也罢。他们在背后说宋晓,也说我,好多次我都只能一个人闷在屋子里哭。
宋晓她没做错,但后来再大的事情,我也对她只字不提。
我不想宋晓被人骂,害怕她插手我的事会伤害她,我的什么,一切,都无关紧要好了。
(4)
我和宋晓冷战了,其实不过是对平常的相处方式换了一种说法罢了。
宋晓是在生我的气吧,毕竟我从小到大都没有对一个男生这么上心过,可我却没有告诉她,一丁点也没有。
“看这天气,大概要下雨了吧。”
我趴在窗台自言自语,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我的视线里。我惊喜,但又不敢出声喊他。宋晓说过,一个女生要矜持。
一时之间,我竟然不知如何是好。如果跑下楼去,他已经走远了怎么办,如果我喊他,他觉得我不矜持怎么办。好多的如果,好多的怎么办,我心里一急居然失手把窗台上的薄荷推了下去。
他闻声抬头,目光直直的盯着我的脸,那一刻感觉我的脸火辣辣的在烧。
等我下楼,他已将花盆的碎片收拾好,干净的手捧着一株薄荷。每次遇见他都是这样,干净不染一丝尘埃,让人一眼看去便无法忘怀。大概,就是因为这样独特的感觉,才去当了演员吧。
本想从他手中接过薄荷,他却摇了摇头:“不用,你找一个花盆就可以了。”
我一直就喜欢摆弄花草,家里的花盆自然不少。但此刻,这个让我无比心动的男生站在我的身后,我所有的动作都僵硬起来。
“宋夏。”
是宋晓的声音。
宋晓真的是那种很惊艳,很漂亮的女生。一条鲜红的长裙,风一吹,裙子就像一朵花,轻飘飘地飞起来,露出一节伶俐白皙的脚踝。宋晓光着脚坐在二楼的木栏杆上,两只小脚晃来晃去。
那样妩媚动人,眉眼都含着笑。
有时候我甚至怀疑,我们是不是一个母亲的孩子。
这样子的宋晓,任由再大定力的男生也不会没有丝毫的动摇吧,宋晓这是让我知难而退还是怎样。我低垂着脑袋,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宋夏。”
他喊我,清冽的嗓音,闪烁着救赎的光芒。
“我的手有点酸了。”
他不好意思的笑,我这才警觉自己还让他捧着薄荷。
(5)
“刚才你是故意喊我的吗?”
“不是。”
我轻轻点头,他不承认也罢,我自己看在眼里,深深浅浅的记着就好。
“你今天很不高兴啊。”
他用捧手了一些水,轻轻的滴在薄荷叶上,神情认真。
我本想说没有,可在他面前我怎么也学不会撒谎。
他跟我说,总是为别人着想,倒不如好好的去问一下别人,两个人互相猜测对方的心里永远也得不到答案。如果真的想表达什么,想知道什么,就说出来,听的人一定可以明白。
那么,宋晓,你能明白吗?我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我也想尽我所能保护你啊,因为你是我的姐姐啊。
他还说,宋晓很漂亮,但我也是,两个人风格迥异。他夸我不施脂粉,嘴角有一个小巧的酒窝,笑起来极漂亮。不笑的时候,安安静静的让人格外安心。
其实李昶他了解我多少呢?
好像很多,又好像很少…
我了解李昶多少呢?
好像什么也没有,但就是喜欢啊。
“我明天就要回北京了。”
我猛地抬头,对上他澄澈的眼睛。
这么快吗?这么快就要走了吗,明明还不够了解啊,明明还有好多事要谢谢他啊,就这样就要走了,这样犯规吧…
“不能不走吗…”
我说着,刚才忍住了的眼泪现在怎么也忍不住了。他仿佛被我吓了一跳,轻轻用手拭去我的眼泪。
“怎么跟个小丫头一样。”
我本来就是小丫头啊,其实我不是很明白我为什么会哭,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在他面前哭。
他离开后的很久我终于明白了,那时候是真的真的喜欢,也是真的真的舍不得说再见,我那么用心喜欢的人,那样只见过几面,却深深刻在了心里的人。
也许他永远不会明白,也不会知道,曾有一个我,如此深爱他。
(6)
他走之后我和宋晓和好了,久违的谈了心。
我感谢他教给我的这些,感谢他给我的这份悸动和喜欢,还有感谢他第一次让我知道追星是怎样的感觉。
也感谢他让我知道给别人惊喜,自己也会很幸福。
当我出现在北京,出现在他片场的时候,他很惊喜,并且给了我一个拥抱。
现在,我的指望是,娶我。
我始终相信宋晓说过的一句话:“那些突然出现在生活里的人,一定是蓄谋已久。”
那么李昶,你一定是蓄谋已久,和我的余生蓄谋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