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团圆》：张爱玲的幻灭之旅
看完张爱玲的《小团圆》，就不得不看胡兰成的《今生今世》。
张在自序里说：《小团圆》是一个热情故事，希望表达爱的百转千回之后，仍有爱的希望在。看完整部作品两三次，我像一个不会做阅读理解题的小学生，经老师反复启发，仍然找不到并且无法理解正确答案的含义。相反，只看到阴冷的幻灭。
张爱玲笔下的盛九莉很爱邵之雍，管他是一个汉奸、有妇之夫，泛爱的风流种子。战后邵之雍开始流亡，九莉千山万水来到他躲藏的小城，只为证明自己是他的最后选择。没想到邵之雍固然爱九莉，亦爱他生命中经过的每一个女人。“痛苦是她的乡音”，九莉失恋了。她忘不了之雍，离开他之后只能是凋谢了。
虽然之雍承诺给九莉“现世安稳，岁月静好”，但他和她处于动荡的时代，他只能给她飘浮不定的爱情。发妻，离婚的两位太太，在杭州和护士小康小姐生离死别，战后躲在日本人家里和那里的日本主妇有一腿，又在逃亡的路上搭上送他去小城的寡妇。九莉坦白：自己从不在意他过去的女人，可是之雍逮谁爱谁，并且还喜滋滋告诉她：那个女人对自己有多么迷恋，这个她受不了。九莉在绝望中选择了离开。
离开之雍，她经历了和香港演员燕山的爱情，还为美国人打过胎。
此书可以看做是张爱玲完整的自传性质的小说。比之前篇幅较短的《色戒》写得更加大胆直白。对于盛九莉和邵之雍的性爱，张爱玲更是有细致入微惊心动魄的描写。比之米兰昆德拉，她可能是更早描写深刻的两性关系在绝望的肉欲中的体现。或者，在肉体的声音中寄望着一种灵魂之爱。
但不管怎样，这既不是“把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又不是“缠绵悱恻的悲欢离合”,我甚至不觉得邵之雍给过九莉真正的爱情。
但九莉是真的痛苦，书中有一段描写：她从来不想起之雍，不过有时候无缘无故的那痛苦又来了。威尔斯有篇科学小说《摩若医生的岛》，写一个外科医生能把牛马野兽改造成人。但是隔些时候又会长回来，露出原形，要再浸在硫酸里，牲畜们称为“痛苦之浴”，她总想起这四个字来。有时候也正是在洗澡，也许是泡在热水里的联想，浴缸里又没有书看，脑子 里又不在想什么，所以乘虚而入。这时候也都不想起之雍的名字，只认识那感觉，五中如沸，浑身火烧
火辣烫伤了一样，潮水一样的淹上来，总要淹过两三次才退。
由此可见，她对之雍倾注的是灵魂之爱，可惜这份爱，是明珠暗投。胡兰成当然爱过张爱玲，但他更多是一分沾沾自喜。《今生今世》里，他写到和张爱玲的相处，隐隐间有种洋洋自得。张爱玲的时代，很多人驾驭不了她，在她面前都表现得局促不安。胡兰成无端进入张爱玲的内心，她有他面前还要“低到尘埃里”。他以这份感情作为让人注目的资本，他不如张爱玲对他用情至深。
所以，是真的无法理解张爱玲要表达的这个热情故事。爱从来百转千回，大部分的爱情里，都有一个是输家。张爱玲执着于人本身，她不管胡兰成的汉奸身份，是她超脱尘世之处。但这个人的心竟也不肯为她一个人停留。究竟，这是一份失败的爱情，不是什么“热情故事”。如此残缺悲凉的爱，是张爱玲一个人的事，与胡兰成何干。她只是他生命里的电光石火，不是他的山河岁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