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炸雷

路过的同事朝我一笑,走了几步又抬头对我笑,我怀里抱着两个纸袋子,可以降解的纸,造它的时候刺鼻的酸味,排出的黑水流到河里。河水有几十米宽,哑巴在那边朝我们扔石头,她浑圆的胳膊像链球甩出来,石头咚地从手里弹出来,落在我们身边。老头,傻子和我看见水花,傻子啊啊叫,我捡起块石头掷过去,差的远。黑夜里黑水一样地流。

天上昨天下来一个炸雷,落到不远处,我顺着亮跑去看,照我估计的落点有菜店水果店,粮油店,超市,早晚人流穿梭,这时却黑漆漆什么也没有,旁边的军营门口有一个哨兵。

菜店门口有个笼子,里面有只鹦鹉,它在我路过时喳喳的叫,我蹲下看它的扭动的样子,知道了它是菜店老板变得。老板平时很凶,他活该变成鹦鹉,我对着笼子吐口水,黏在鸟头上,它上蹿下跳抖不掉。其他的人呢,上次没给我兑奖的超市老板呢,我走到店门口,有些黑灰在下落,我伸手接住几片,摸出格子的麻布,老板常穿得褐色格子的衣服,怕是雷烧焦了他。我心里偷偷乐,没想要大笑,几盏旧路灯亮起来,湿路上没人。我坐到路沿石上等炸雷来,它不会只有一个,那势头有劲,不是一时半时积攒的,必然会再来。我不相信砸下来就燎些鸡毛蒜皮。

蝈蝈不叫,天凉,有条蛇从对面的铁栅栏墙里出来,摇着身子过马路,左看看右看看,在路上停下。扭了扭头,盘了圆。这大凉天,被谁惊动了吧,冷血动物都跑来了,两头没有车要来。来了再说吧,我喊喊,不至于它被压死。

大地上发出咚咚的声音,我趴下耳朵贴地,声音更清晰,不像自然的声音,倒像音响声。打开井盖我跳进去,没什么臭味,粘稠如粥的液体没到大腿,但是不浸透裤子,估计是颗粒很大的分子,我挽起袖子摸,上面二十多厘米是干燥的油,我抓在手里摩挲,就分离成珠状,挨到一起跟水银似的立马合二为一。再往下像煮烂的薏米,不沾手。我趟着走,约摸到蛇卧的地方,井盖的洞黑了,伸进来蛇,唧唧的叫,我接着朝前走。走着走着,地露出来,没有了液体,我身上干干的,脱下鞋磕了几颗石子。前面有霉味,有几个箩筐,木头车轮,蜘蛛网结了几层。我想上去,抬头发现井盖离得有四五米高,一边是箩筐,一边是趟过来的油水路,我都不愿去。就脱下鞋坐在地上,地上发热,起初暖和,很快烫得站不住脚,我就深吸气,身子离开了地面,呼气稳住,吸气一点点向上升。我呼吸正得意,头撞到井盖,直要下落,幸好手指头扣到了那个小洞。身子立马重了,怎么呼吸也没用。我想起来之前眩晕的感觉,闭上眼睛,天旋地转,井盖朝上掉下来,我从井里滚落出来,咕噜噜滚到路边,清醒过来。四周看看,才走了一百米路,那条蛇探头看见我,头伸到高处定住,尾巴巴住地,像甩大绳竖着甩了甩,照原路回去,钻进栅栏里。

菜店门口多了俩人,两个四五十岁的男的。他们说刚才炸雷来了,我问他们从哪里来,怎么知道炸雷的,他们说在离这儿几十公里的家里,忽然胸腔里有咚咚的声音,脑子里冒出从天而降飞行的炸雷。我打断问他们什么咚咚声,他们扯开衣服说现在还有点,让我听,我贴着他们瘦出排骨的胸听到了音响声,和我在地上听的不同,是柔和的。

他们又缩回墙角,像把小椅子折叠起来,瞪我。他们没见到雷,闭上眼睛看见燃烧的金色炸雷射进地球,呼啦啦的风声,透不过气,一边胸里是柔媚跳舞的音乐,他们就像蛇一样,扭起来,呼呼呼呼,香烟袅袅的舞步,忽然没了呼呼风声,他们睁开眼,到这儿了。他们以前拉过红薯、胡萝卜、韭菜、大葱来过,整车只装一种菜,卖的很好,满头银发的老太太在车上抢,包,袜子,发卡,香水,胸罩,指甲刀,皮癣膏,口红,会员卡,掉了好多,扔在车驾驶座里,他们买了包装纸把这些包起来拿去卖,卖的钱比菜要多几十倍。

天没有亮的意思,他们觉得炸雷不会来了,我也这么想。我们决定夜走城市,天上淅淅沥沥飘起雨,我们三个排成一列,对上步子,向前跳右脚,一起拖长调子唱:老井盖。左腿跟上右脚。跳左脚,唱:大花蛇。右脚再并上左脚。

“老井盖,噢……,大花蛇……”

“老井盖,噢……大花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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