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海中,洪荒遗兽——蜃,将出世,其精魄结晶之物,蜃珠,被传说有控制人的心神近而掌握天下的妙用,因而引得天下人争夺。
而在此过程中,又上演着李慕白为爱三进沙海;秦妙玉为情为义赴汤蹈火;姑苏三娘为报家仇忍辱负重,只为一夕报得血海深仇;傅长生为武而痴,和超然物外的老对头严百川的相知相杀等故事。
然而最终故事的结局,却是谁都没有夺走蜃珠,不过经此一难,却也各自找到了自己的人生意义。
故事中的蜃珠只是一个对人的无尽欲望的象征之物,其实江湖人们争夺的,并非是蜃珠本身,而只是自己的野心与欲望……
(壹)汇聚大漠
是夜,冷月无辉,暗夜无光,灼烫的沙砾早已冷却,而一股深深寒意从沙地深处迅速蔓延开来,清冷,刺骨,直入骨髓。
沙海深处,一个人的影子在沙砾之上浮动,他裹着一身黑布,背负一柄长剑,一张轮廓分明的脸掩藏在黑布之下,只留有一双还算清亮的眼裸露在空气当中。
他是李慕白,来此沙海只为寻一个人。
眼前,不时能见到一些雪白骸骨零星散落四周,偶有毒蛇毒蝎从骷髅的眼窝里钻出,出来捕食它们的猎物。
李慕白从容从它们身旁经过,若非饥饿,互不招惹。
彼时,楼兰。
清晖冷月下,一声尖锐的马鸣划破了这片沙漠原有的宁静。
皑皑枯骨上,夜枭在低鸣,断树残枝畔,老鸦被惊起,急促的马蹄声葬送了这片沙漠孤城中原有的静夜。
这几日,大批的人马从中原而来,经楼兰进入了沙海——为了蜃珠而来。
彼时,江湖之中的最热谈资,莫过于那几百年难遇一次的洪荒遗兽——蜃,又将于沙海出世的消息。
传说之中,其精魄结晶之物——蜃珠,乃一天地奇珍,持之,能使持者窥得他人心中所思,从而掌控人心。
但后随传说流入江湖,历经千百人口传述,原本的传说便变了滋味,被江湖人传得玄乎其玄,而其中最玄之说,又莫过于,“得蜃珠者,得天下,以是蜃珠,可控天下人心。”
于是江湖中人,趋之若鹜,但凡有点实力的,都欲一闯沙海,杀蜃取珠,从而坐拥天下。而大世凡尘之中,但凡与这江湖有那半点沾染的人,都能敏锐捕捉到这丝暗潮涌动的背后所隐藏下的血雨腥风。
然而眼下,不过短短数日时间,浩瀚沙海内已闯进了大批人马,但余下更多的人,还在通往楼兰的路上。
譬如此刻,远处,一道不高的沙丘畔,一个面庞略显稚嫩的少年正赤手空拳对战一眼神阴骛手执双剑的中年男人。
想必已是经了一番苦战,少年此刻吐息已显沉重,但望着男人左手之剑,少年的眼,却是越发红了。
“那是爹娘留给我的遗物,你还我!”少年提气,手握成拳,静如松,动如风,气势如虹,一拳直砸向男人面门!
可当人近身前,男人却是如一条滑溜泥鳅般从他的拳指前擦边滑过,转眼之间,便已是一丈开外。
男人执剑望向少年,脸上轻蔑之色毫不加以掩饰,“天下至宝,向来是能者居之,像你这等学艺不精还胆敢来此沙海图谋蜃珠之人,无异于自寻死路!”
“得到蜃珠就可换我家姐一命,你懂什么!还我宝剑!”
少年一击未中,脚尖一点,转身再次捏拳攻向男人。
“真是不知死活。”男人目色一凛,腕间一动,动了杀意,他左手青锋一转,向前削去。
两人擦肩而过,衣襟浮动,宛若轻风扶动细柳,而后一颗大好头颅飞起,带起一片滚烫鲜血。
少年睁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无头的尸体倒下了,从脖颈中涌出的鲜血染红了地面莹白的沙。
“真是可惜了这把宝剑啊,落入庸人手中,蒙尘已久,幸好今日遇见了我,才得以——见血开封。”
男人反复地转动翻看手中宝剑,脸上露出欣然笑意。
然而笑容不过片刻,他的脸色又随即严肃起来,因为,他的身后有一股浓烈杀气袭来。
“谁!?”
“既然人都已经来了,就别躲躲藏藏了,请出来说话吧!”
男人将长剑挽于身后,警惕地戒备四周,从少年那夺来的三尺青锋在他的手中闪耀森寒的光。
嗡!
是刀鸣声!
是了,在那!沙丘离他不远处,一道白衣人影正在向他逼近,那人背上,宝刀还未出鞘,竟已起了阵阵刀鸣。
“你是……你是……”
那把刀,那个人,那身白衣,他绝不会认错!所有的一切,呼之欲出,“封喉一刀——傅长生!”
一句生字还未吐完,男人只觉喉头一凉,冰冷的风大口大口地灌入他的喉咙,还未等他捂住咽喉,炽热的血早已从被割断的喉管处喷出。
傅长生不喜见血,所以他每次杀人都速度极快,力求在刀尖还未沾染鲜血之时,便将对手毙命。可即便如此,在每次杀完人之后,他还是会用一张蚕丝织成的洁白纱绢细细擦过刀尖,他,讨厌血腥味,可他,却又偏偏是一名刀客。
几息之后,男人倒地而亡,瞳孔涣散,生机俱灭。
“真是聒噪,扰了如此静夜。”
傅长生擦完刀锋,一甩衣袖,将宝刀归鞘,继续赶着他的路。
“道即吾心,常奉三清,法道自然,天地同归。”
东南一里外,有人吟诵道语,还未踏出几步,傅长生停下了脚步。他暂作停歇,凝眸望向不远处。
手间葫芦起落,一口浊酒入喉,前方十丈外,一个醉气熏熏的道士,口颂道号,正徐徐走来。而在此途中,他灌入口中的酒,一刻也未曾断过。
“原来是老朋友来了啊。”狭长的丹凤眼划过黑暗,如两柄铮亮钢刀。见到来人,傅长生呵呵一笑,蓦然间,已是摸上了腰间长刀。
“距离上次交手,已逾数月,疯子,可是别来无恙?”
“我,自是无恙,可你无不无恙,经我验证一番,自知!”
“呵。”道人轻蔑一声叹息。
只见银光一闪,道人迎面便是一刀,傅长生的刀,很快。
然而道人的剑,更快。道人袖间一抖,一柄长剑在手,他下腰间,与欺身飞来的傅长生贴面切过,用手中的剑,挡住了傅长生眼前的刀。
“怎样,疯子?”刀剑相接,道人对傅长生嬉然一笑。
“酒鬼,别得意!好戏才刚刚开始!”刀身一沉,傅长生瞬间震开了道人的长剑,随后他的刀法变得不可琢磨,时而大开大合,时而阴柔刁钻,仿佛刀已不再是刀,而是随着他的心意而动,至其想至之极。
然而剑走偏锋,化身为蛇,刀剑相交一瞬间,细银软剑,缠绕上了钢韧宝刀,剑尖犹如毒蛇吐信,瞬间朝着傅长生的虎口咬去。
傅长生猝然一惊,却也决绝,果断放手,一拍刀柄,将长刀击出,又于一瞬间闪身出现在道人身后,半空截刀,立劈而下。
道人见势,弓腰剑花一挽,剑尖回刺,与傅长生针尖对上麦芒。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已交手数百余招,而于千招之后,二人各自伫立一旁,一个饮过葫中酒,一个擦着手下刀,两人相视,畅然一声大笑。
“怎么,酒鬼,你也要去争那蜃珠?”傅长生擦着手上宝刀,眼中余光瞥过道人。
“我这平生,只有两个爱好,一个,喝酒,另一个,猎奇。”
道人葫芦中的酒,一口洒入天地,一口归了黄沙,最后一口,才是真正入了自己口中。仰头间,酒浆滑进喉中,道人严百川闭上了眼,回味方才余香。
“呵呵,原来如此。”傅长生将宝刀回鞘,“既然如此,那你我二人同行如何?路上顺道切磋,也不至于无聊至死。”
“哈哈,此意不错,正合我意!”严百川松下了嘴边葫芦,承应到傅长生。
一兰一白,两道身影,逐渐消入了黑暗。
前方不远,便是楼兰。
楼兰,乃一座沙漠中屹立的孤城。本是昔日的国,可如今,除了入目的断壁残垣与仅存的二十余户城民,偌大的城国,早已是人去城空。
入城不过盏茶时间,傅长生和严百川便见了眼前这间楼兰城中的唯一客栈。
此时已是亥时,可客栈中却依旧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客栈内堂中,早已挤满江湖中人,大多都是初来刚至,在此吃食的。
大门外,身着一兰一白的两个男人走了进来。四座的江湖中人,或是凛目,或是斜视,或是匆匆一瞥而过,但仅凭两人散发出的气息来看,似是不太好惹。犹是无人敢欺生,各自吃着自己的食儿,喝着自己的酒。
继他们二人之后,又来了一个女人,她风尘仆仆,随风而入。
姑苏三娘身着一身红衣,发髻高束而起,扎成满头小辫,单以服饰来看,似是来自西域,不过其腰间双刀纹饰,却又是来自中原,且煞是醒目。
她一扫庭堂,只还有一个紫衣女子身前还留有一个座位。于是乎,她便走了上去。
“姑娘,此位置可是有人?”
秦妙玉抬眼,打量了一眼来人,道,“无人。”
“谢过姑娘,那我便坐下了。”
红衣女人卸下了包裹与双刀,便是于秦妙玉的对面坐下了。
“小二,三斤牛肉,一坛老酒,快!”
“好的,客官。”
姑苏三娘正坐于秦妙玉的对面,举手投足之间,莫不流露出一种如同男人般的豪气与洒脱。
“掌柜的,再来一壶酒,一碟小菜。”
“好咧,客官请稍等。”
三娘之后,妙玉也为自己桌上再添了些酒菜。
一个美人已是不多见,何况还是两个美人同在一桌。
江湖客们的目光不时略过秦妙玉和姑苏三娘一桌,却无一人上前搭讪,因为明眼的人都知道,敢孤身直入沙海的女人,哪个没有点过硬的本事与背后势力。
可偏偏总有不长眼的登徒子,色胆包天,趁着此地地处偏远,仗着自己有点手段,竟敢上门冒犯。
“小娘皮,可也是来这沙海中抢蜃珠的?”一个肥头大耳的油腻中年男人走上了妙玉与三娘的桌前。
“我抢不抢蜃珠,关你何事?”妙玉厌恶一瞥来人,咽下了杯中之酒。
“唉,话可不能这么说!”
妙玉殊不知,她的厌恶答复,却是让男人更加得寸进尺,如鼠目一般的绿豆小眼在妙玉的胸前滴溜地打着转,一双蒲扇似的肥肥肉掌慢慢向妙玉的腰间探去,而他身体更是前倾,简直要欺身贴在了妙玉身上!
“瞧瞧,你这细皮嫩肉的,可哪经得那般折腾,要不,今晚来哥哥房间一晚,此后便让哥哥保护于你。”
“滚!”妙玉手抚寒剑,隐而不发,但四周之人却是明显感受到了她身上散发的那股凌冽杀意。
“她让你滚,你没听见么?”
见男人还未退去,三娘落下了手中酒盏,不耐烦地呵斥,对于这种色鬼,她亦是深恶痛疾。
“你这女人,我在同她讲话,关你何事?莫非,你想替她来我房间,伺候于我?嘿嘿,那也好啊!”
男人话音刚落,哧!两道雪白刀光快到眼花缭乱,在男人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已切下了他的右臂与一只耳朵。
刀光过后,是男人凄厉的嚎叫,他的臂膀处,血如泉涌,他的左耳处,更是鲜血淋漓。
姑苏三娘手握着刀,刀尖沾着血。
“今日断你一臂一耳,让你长点记性,记住——女人,也不是可以随便欺的。”
三娘一甩双刀,将其上血迹甩落,而后双刀归鞘,她冷冷看向男人,喝道,“还不快滚?”
“臭婆娘,竟敢断我手臂,切我耳朵?!你等着!”
男人冷冷一丝阴笑,忍痛的脸上有些狰狞,他作势欲逃,却是反手施出暗器,竟为暴雨梨花针!
原来为唐门中人,难怪竟敢如此嚣张。
如雨银针将至,姑苏三娘暗道不好,她距离男人太近,根本无处可逃!
而在千钧一发之际,一柄薄如蝉翼的剑切过她的眼前,将所有暗器悉数挡下。
金属碰击之声清脆,可却令三娘心惊。
危机过后,姑苏三娘惊奇转头一看,只见持剑之人,是一个约摸三十来岁,个子颇高,形容潇洒,一身仙风道骨的道士。
无数根银白钢针应声而落,男人见势不妙,立马转身而逃,那看似肥硕的身体,逃得倒是挺快。
然而,既然严百川都出手了,傅长生又怎能坐视不理?于是他脚尖一点,落地钢针瞬间化作一道毫芒破空而去。
那人早已逃至客栈门口,却逃不过傅长生的信手一击,一根银白纲针从他的后颈贯入,从他的喉结贯出,随后便只见他身形一颤,倒地而亡。
“宵小之辈。”傅长生蔑视的眼光扫过门外那具断气尸体后便不再多看,他转身,径直走向了严百川。
“没事吧?”危机既除,严百川回眸问到身后姑苏三娘。
不知何时,他的剑竟已隐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事。”三娘道,而后她又迅速拱手一揖,“小女子姑苏三娘在此谢过道长救命之恩。不知道长道号为何,三娘日后好做报答。”
“道号……”提起道号,严百川摇了摇头,而后迅速将入口酒浆下肚,道,“算了,还是唤我名字吧,吾名,严百川。”
而此刻,秦妙玉亦是起身,同是向三人拱手一揖,“小女子秦妙玉,谢谢诸位今晚助我解围。”
“哪里哪里,不过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
“两位姑娘,天色已是不早,我二人便不再多做陪,上楼歇息去了,告辞!”
“告辞。”
此事过后,四人间似是无形多了一丝联系。
上楼离去前,傅长生的森寒目光回眸一扫堂中,无意与之对上之人,无不感到胆寒,皆是匆匆撤去目光,唯恐与之对视。在心底,他们已是对此四人暗暗做下了防备。
月如勾,正高悬。
沙漠里,李慕白靠着一截腐木歇息,他的嘴唇早已干裂,喉咙也渴得快要冒烟,如果再沾不到水,他恐怕真得死在这片沙海。
望着这片无边的沙漠,李慕白绝望笑了笑,难道这一次,他连璎珞的面都见不到就会死在这里么?他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
深夜,一股入骨冰寒将李慕白从迷离梦境中唤醒。拖起疲惫身躯,李慕白再度迈开步伐。
“我怎么睡了?不能睡,不能睡,一定,不能睡……”
忽然身后,有一物弹起,似一道流光飞来,李慕白拔剑斩下,冰冷剑锋映着银白月光,两截断躯坠落于地,原来是一条毒蛇。
被斩落的蛇头还欲攻击,李慕白剑锋一转,以剑当矛,锋利的剑尖精准地贯穿了了蛇的上下颌,半截蛇躯卷绕寒剑,却是无了威胁,只是妄洒一地鲜血。
正是饥饿时,李慕白将这送上门来的食物剥皮去头烤了起来。
燃了篝火,啖了蛇肉,体内的森然寒意逐渐褪去,身子渐渐暖和起来。
匆匆果腹之后,李慕白松了一口气,终于,他逃离出了死亡的追捕。
从未有一刻,李慕白会觉得闭目之后自己是如此的安稳,直到今日。
一夜过去,阴凉避退,第二日又是骄阳。
李慕白水粮已尽,在滚烫的沙漠中如一具行尸走肉地走着,他在寻找水源,也在寻找苏璎珞的去向。
日上栏杆,大日中天,沙漠中的沙砾早已被烘烤得滚热,妙玉看了看天色,已是不早。
“妙玉姑娘也是准备此时进沙海?”
姑苏三娘的声音突兀在身后响起,秦妙玉回首,嫣然一笑道,“是呀,姑苏姑娘可是要同行?”
姑苏三娘看着秦妙玉的眼睛,点了点头,亦是浅然一笑道,“若是可以的话。”
“当然。”妙玉的回应毫无半点迟疑。
昨夜的事让秦妙玉对这一性格直爽的西域女人印象不错,如能与之同行,也算是相互之间能有个照应。
两女一起下楼,此刻楼下早已人去楼空,唯有稀疏四五人依旧留于此,看样子,是打算再歇一阵子。
“两位,是打算此刻入沙海么?”
慵懒的男人声音从窗边传来,妙玉顺着声音看去,是昨夜的那个道人,严百川。此刻他正倚窗而坐,形容慵懒,身姿懈怠,搭在窗沿的那只胳膊手上始终握着他的宝贝酒葫芦。
而他的对面,坐着那个始终不苟一笑的白衣男人,傅长生。他此刻,亦在饮酒。
“是呀,道长。”妙玉拱手一敬,“道长你,难道不去么?”
“会去的,但不会是现在。”
引喉之间,一口浊酒下肚,严百川转头望了望窗外的茫茫沙海,又往嘴里灌了一口酒。
“我便劝两位姑娘最好在此歇会儿。”
“今日早些时候,我曾算过一卦,卦象显示,正午时分,沙海将会迎来一场沙暴,若误入其中,生之概率,百不存一。”
四目相对,信疑掺半,沉默之中,姑苏三娘与秦妙玉在寻探彼此的意思。
严百川的眼睛似可以洞穿人心,瞬间觉察出了三娘与妙玉的心思,“信与不信,皆由你们,我只是将我卜到的卦相说出来罢了。”
“你们可以像这里的人一样,听我一言,在此等等,亦大可像那些已经入了沙海中去寻找各自机缘的人一样,执意入海,我亦不会阻拦。”
指尖晃动葫芦,葫中酒液咣当作响,严百川仰头间,一口口醇香美酒被他一股脑儿地吞下。
“酒鬼,你只算得何时不能入沙海,可是算得何时能入沙海?”严百川的对面,那万年不动的白衣冰山终于开口。
严百川咧嘴一笑道,“嘿嘿,既算了死卦又何能不算算生卦?”
“夜里戌时,伤门隐,生门现,才是进沙海的最佳时机。”
姑苏三娘煞是爽快,思量不过片刻,她便坐了下来,“好,我听道长一言,夜里戌时,再入沙海。”
而她身畔,此刻的秦妙玉眸中还有光在闪耀,手中原本紧握的剑,在不时被捏紧,又在不时被放松中往复。
“好吧……我再等等。”
妙玉的剑落到了桌上,她亦坐下了。两人各自点了些酒菜,慢慢消遣等待的时间。
正午时分,一场沙尘暴说来便来,毫无一丝征兆。
如若天塌地陷,入眼便是黄沙四漫,天地混沌一片。
大漠之中,飞沙走石,其间偶有的枯木,也在瞬息间被狂风卷起,在亿万沙砾的高速撞击中,被击成碎屑。
其声势之大,即便是远在沙海边缘的楼兰都受到了波及。
“果不其然,伤门为木,临坤二宫,凶门被迫,则凶事尤甚,而死门司土,主大凶,出入此门,百事为凶,死伤相叠,局中无生。”严百川还在指掐九宫八卦,喃喃低语,似是在论证自己的卜算。
满目尘烟如海,三娘与妙玉暗自心惊,两人齐齐回首,望了望窗边严百川。一念生,一念死,若非有一念之差,恐怕两人此时已葬身沙海,命理之道,着实可怕。
“酒鬼,你的术法是越发炉火纯青了啊。”严百川的对面,傅长生的目光扫过窗外,厚重的风尘遮覆天地,一斟一饮间,他自开口道。
严百川不以为然,他开口话道,“天地万物,自有其兴衰运行之理,我所做的,不过是从一点切入,窥得一缕所谓“天机”罢了。”
“疯子,我问你,你觉得知晓天道与探明人心,孰难?”
“天道。”
“不,人心。”
“天道可窥,人心难测。”严百川道,点指间,酒液顺他真气从葫芦嘴中飘出,在空中随他心意变化。
“天道如月,阴晴圆缺,自有其更替与演变的定律,只要明了其中道理,便不难推得其演变外化的形态。可唯独——人,即便一个三岁小孩站在我的面前,我也推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酒浆入葫,两人间,无形的风划过。对目间,霎那芳华,两人起葫举杯,隔空对饮,那不食人间烟火之姿,好似谪世之仙。
沙海中,几个时辰的风沙,简直像是封闭了这片天地,压抑与惊躁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头。可沙海入口此刻当处沙暴之中,除了等,还能做什么?
“妙玉姑娘看上去……好像有心事?”
端着水酒,姑苏三娘的目光落到了邻桌的秦妙玉身上。
妙玉回眸,眉间一挑,“哦?姑苏姑娘还懂读心妙术?”
“哪里哪里,不过是观你神色,见一股郁气聚于你眉间,凝而不散,故大胆一猜而已。”姑苏三娘一笑,笑语道出缘由。
“原来如此。”妙玉勾唇,她的目光亦落到了姑苏三娘身上。
“姑苏姑娘来沙海的目的恐怕和绝大多数人一样,同为蜃珠而来吧?”
姑苏三娘脸上神色一顿,向来的刚烈忽然染了柔情,“既是,也不全是。”
而顷刻之间,柔情又化为阴厉,她缓缓道,“钱财,不过是我为实现心中所愿的一种方式而已。”
“那妙玉姑娘呢,你来沙海所为何?昨夜听你与那登徒子之言,似乎并非为蜃珠而来。”
“的确,我来沙海,是为一个人。”妙玉道。
“为一个人?”姑苏三娘不解,问到。
“对,一个人,一个我视他为兄,视他为友,视他为一生所爱,之人。”妙玉目望长空,陷入回忆。
“三日前,他从此地迈入了沙海,要我于此等候,等他带着蜃珠凯旋,可今日已是第四日,还未见他出……”
“姑苏三娘。”
“嗯?严道长?可是有何指教。”
正聆听妙玉叙述往事,严百川的一声呼唤让姑苏三娘的注意力瞬间迁移至了他身上,两人四目相对。
“哦,无事无事,只不过有些好奇,毕竟姑苏这个姓氏,已经很少见了啊……”严百川叹了一口气,他的眸中有道微弱的光闪过。
姑苏三娘神情错愕,她敏锐捕捉到了那一闪而逝的微光,却不明了严百川到底想和她说些什么?目光一沉,姑苏三娘道,“的确……很少见了,现在除了我之外,估计应该都死绝了吧。”
三娘的话让妙玉、严百川和傅长生为之一怔,一个女人看似平淡的背后,好像掩藏着太多难明的悲伤。
“你是一个有故事的女人。”严百川道。
“呵呵,什么故事不故事的,只不过是天下苍生中一个苟延残喘的弱女子罢了。”
姑苏三娘苍凉一笑,似往昔的所有一切都付诸于这一笑之中。
“一切都过去了。”三娘道,目色苍凉而平静。
“是呀,一切都过去了。”严百川附声三娘,将那抹亮光收于眼底,又往嘴里灌了一口酒。
客栈之中处处人声熙攘,却唯四人周遭独静。
几个时辰里,肆虐的沙暴在依次经历了初起、盛兴、极尽后已渐渐归于平静。
沙暴将歇,最后一阵强风吹来,拂响了窗边悬挂的银铃。
妙玉闻音,手中杯盏微不可闻的一颤,闭上眸子,她将坛中的最后一杯酒饮尽。
不可等待,修长的手指再次握起长剑,窗上悬铃已响,他未能如约而归,想必,定是在沙海中遭遇到了什么意外。
“不再等等?”三娘往碗里斟酒,抬眸一瞥妙玉。
“不能。”妙玉心绪难宁,一刻也不能等待,她要立刻进入沙海,因为现在,他需要她!
红日西坠,妙玉往桌上扔了些碎银子,不再等待,独自一人一马离开了客栈,进了无尽沙海。
“慕白,别死……”
而客栈窗前,严百川望着妙玉渐渐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他与傅长生一起,还在等,等一个进入沙海的最佳时机。
望着眼前几人,三娘叹了一口气,放下了掌中酒碗,转头间,又叫上了几斤牛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