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微风不老
或许是过年了,到处洋溢着团圆的气氛,容易将人心底的惦念勾起。每年这个时候,我就会想,如果奶奶还健在的话,是不是会多了一些“家”的味道?
然而,终究没有如果。她永远地离开了,只能在回忆里重逢。
于是,写下这些文字,将她那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人生娓娓道来。
出生四十天。邻居大娘偷偷把娘亲拉到一边说,这女娃天天啼哭得厉害怕是养不长久,还是赶紧送人吧。娘亲抹了一把眼泪狠下心来把满月不久的小孩送到了三十里之外一户人家。从出生的第四十一天起,她成了童养媳。
五岁。拉扯她长大的祖母悄然辞世。她看着这个情愿自己受冻挨饿也要让自己吃饱穿暖的老太太闭着眼睛安详地躺在床上,手脚冰冷地犹如千年寒玉。她不知道什么是死亡,她不知道什么是离别,她只是用稚嫩的小手死死地拉住那双枯瘦的冰手。然而她非但没有暖和祖母的手反而冻僵了自己的心。
八岁。迁居台湾回来探亲的外祖母看到清秀灵敏的她,提出带她回台湾读书日后送返的想法。婆家断然拒绝,生怕日后学成归来的她生了二心。外祖母临走时给了她一块怀表,惋惜一声黯然而去。她忘不了外祖母临走时的那声惋惜,隐约觉得读书识字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于是她偷偷到夜校里去上课。
十八岁。她不甘于命运但也知道自己逃不过命运,所幸的是婆家多年来一直待她不薄,与那个即将成为她丈夫的男子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十八年的光景一晃而过,只是此后的许多个十八年中的自己不再会是最初的自己。
三十岁。三十而立的她经过生活重重重压的洗礼,少女时代的风貌已经一点一滴慢慢磨蚀干净。曾经风华绝代的脸庞悄然爬上了几丝鱼尾纹,曾经无忧无虑的快乐更迭成了无尽无休的忧愁。也许生活就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世人网罗其中承受煎熬之后方可重获新生。
五十五岁。大孙女呱呱坠地,哭声三日绕梁不绝于耳,一如当年的自己。她怜爱地把小孩抱在怀里,粉色的小手紧紧地握着她的食指,她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五十年前自己拉着祖母的手不放的情景,一颗泪悄然划过脸颊,浸染了眼角的皱纹。时间无尽无休,生命前仆后继。
六十五岁。阔别几十年杳无音讯的大哥回来探亲,她感觉就好像是丢失多时的珍宝偶然拾回。只是偶尔会从大哥不凡的谈吐中愰神,如果当年去台湾的是自己一切都会不一样吧。流年易逝,一瞬间的决定逆转了一生的沧海桑田。大哥临走时同样送了一块手表,她哆嗦着找出当年那支早已坏掉的怀表。她出神地看着一新一旧一静一动的两支表,觉得手表的指针一格一格划过的是时间,而自己的双脚一步一步走过的是流年。
七十九岁。她记得多年前有个算命先生说过自己七十九岁这年会有一劫,逃过了长命百岁,逃不过则万事皆休。“流年五十前,朝朝倚少年。流年五十后,日日侵皓首。”她在那面被几十年时光打磨过的铜镜中看到了岁月风霜下满头银丝老态龙钟的自己。结婚生子娶媳嫁女,生离死别悲欢得失,该经历的都已经历过,何畏乎生死?
八十六岁。历经尘世纷扰,看遍人间冷暖。她突然觉得这么多年一路走来,自己早已心力交瘁。细数流年,人生中经历过的许多场景在眼前一闪而过,恍惚之间自己由一个日日啼哭的小娃娃瞬间变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她闭上双眼沉沉地睡去,直到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