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化情,情生意,意恒动。意恒动,识中择念,动机出矣。——《简易经》
(一)
时千树娴熟地观看一处血肉模糊的伤口,手里用红的像蘸血的棉球轻轻擦拭,敷了药裹上纱布。耳朵里却偷闲听到诊所里电视里发出的声音:演员欲与经纪人解除关系,一姐地位将被何人取代?听完的时候他抬头看了一眼屏幕,出现的两张不同风格的照片,字幕显示:舒信淑pk路春晓。
“千树,我家可可没事吧?刚逛公园,结果栽了跟头,头蹭到了地上。”
时千树看了一眼说话的张巧,摇了摇头,又笑着摸了摸坐在凳子上一个小男孩的头,“可可,疼吗?”
“不疼!”可可骨碌着眼睛坚定的说。
张巧虽然知道时千树是出名的治伤去疤医生,但还是担心的问:“孩子才七岁,伤在额头,这么包扎一下,以后真的不会留疤吗?”
“巧姐放心”时千树再次摸摸可可,语气变得更加柔和,“肯定不会,可可这么酷,怎么能留疤呢!”
可可骄傲的笑了笑。
等张巧带着孩子走的时候,时千树嘱咐巧姐说:“后天你把纱布取下来,就没事了!”
张巧带着可可还没出门,时千树就迫不及待的一边用遥控翻看刚刚看到的娱乐八卦,一边打着电话,“金天,舒信淑怎么了?”
“喂,千树,我在大石传媒,待会儿回你。”说完就挂了,时千树出了听到那边的杂乱之外什么消息也没有得到。他给祛疤所助理顾辰打了招呼就出门,没走两步他又折了回来,对一边在给顾客做美容的顾辰道:“等忙完了帮我喂里生!”说完他看了看顾辰旁边凳子腿拴着的一奇丑无比的狗,然后又出门去了。
金天被堵在一栋大楼的外面,同时周遭都是这种像他一样饥渴的记者,他们都堵在大石传媒门口等幸运降临,希望能见到路春晓,拿到第一手新闻。
时千树打电话来的时候,正赶上路春晓挽着付寒的手出来,身边还紧跟着曾经舒信淑的经纪人许理,等他们快走到门口的时候,舒信淑一拐一拐地追了出来。
“已经给你说的很清楚了,你就不要再缠着付寒,你好歹也是个有头脸的人,注意你的言行!”当舒信淑拦住他们三个的时候,路春晓毫不客气的道。她的声音足以让在场的每个记着都听的真实。
“事业失败,爱情可笑,”舒信淑看了看路春晓身后的付寒和许理,又转回来看路春晓,“如今我也顾不上失态!”
舒信淑向付寒身体逼近了一步,目光炯炯,“你真的就是和我玩玩而已吗?”
“对不起!信淑。”付寒道。
舒信淑低头片刻,抬眼的时候眼眶已经濡湿,她看了一眼许理,当许理躲避她注视的时候她又转向付寒,“许理也是你故意安排在我身边的?”
“是!”
“记者是你故意找来的?”舒信淑看周围的记者。
“是”
“有必要做这么绝吗?”舒信淑目光凌厉地质问。
付寒伏低身子在舒信淑耳边轻声道:“我会给你足够的钱作为补偿……”
“啪!”一声清脆的声音炸开之后,像一场庄严的宣告让本来喧吵的大厅瞬间安静下来。无数双耳朵盯着这个耳光的起落,所以有无数种可能尽情的让这些记着们无边的猜想。
“舒小姐,你真的介入了付寒和路春晓之间的感情了吗?”一个大胆的的女记者第一个打破这种空寂。
“简单来说,你真的是小三吗?”另一个戴着眼镜的男记者接着问。
“付先生,你是背叛了你和路小姐之间的爱情爱上了舒小姐吗?”
“路小姐,我觉得你最有发言权,是这样吗?”
路春晓拉住付寒的手向最后那个记着走近,把十指相扣的手在特别明显的地方摇了一摇,“这需要解释吗?哦,我想可能是我的付寒太招人喜欢了,他的粉丝有四万万,舒小姐也是其中之一吧!”路春晓放开付寒的手,走向早已泪流满面的舒信淑,“我就当你是由爱生恨才打人的吧!”她又回头喜笑颜开地柔声问道:“亲爱的,我相信你会原谅她的那一巴掌!”
“路小姐不愧是留学回来的,学识不仅很高,连气度涵养也不同于常人。”有一个记者接着路春晓的话开始顺势而为,一堆记者也纷纷效仿,已经一层一层的团团围住路春晓和付寒。
舒信淑已经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旁的许理畏畏缩缩的过来:“信淑,对不起,我目前的情况由不得我自己决定。”看看依旧泪如雨下的舒信淑,再看看一旁被人围住的两张得意面孔,她也不知所措。
等许理再看向舒信淑的时候,她像暴雨天连根拔起的树一样,直直地后仰倒去,但她没有砸向硬邦邦没有温度低地,而是倒入一个温暖柔软的怀抱。
(二)
这是时千树的怀抱,等那些记者回头的时候已经目瞪口呆。时间城房地产董事长时间的弟弟,一个很少出现在大众视线里的人物,既然此刻抱起了舒信淑,正大步流星地往大厅外走去。
这些记者的镜头焦点嗖嗖地就转移了目标,可以尽管他们追出了大厅,还是只拍到了一个上车和开车扬尘而去的背影。
其中最惊讶的人属于金天。受时千树这个朋友之托平时注意下舒信淑的动向,他单纯的以为时千树只是舒信淑的粉丝,此刻才知道自己把事情想简单了,无奈的拍了拍自己的头。
舒信淑被带到了医院,晚上十点多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脑袋有点胀痛,整个人有点萎靡。询问了护士才知道自己晕倒被一个叫时千树的送来了医院,便又想起来白天在大石受的委屈,自己需要点刺激,然后去了医院的楼顶,吹吹夜晚的凉风让自己冷静下来。
时千树买了食物回来,总共不到十分钟就发现舒信淑不见了,着急地还没放下又提着跑了出去,遇到值班的护士告诉他,他抱来的那个女士上了楼。
时千树一步四个台阶地往楼上冲,等推开楼顶门的一瞬间,他整神经都崩的很紧。他放下手里为舒信淑买的食物,慢慢的靠近坐在楼顶护栏边沿的舒信淑,柔声道:“信淑?”
舒信淑回头,一张陌生的面孔,一双奇怪的眼神,她戒备地站起来。
“你别动!”时千树喊道。
舒信淑吓了一跳,心中顿时涌现各种绑架谋杀的戏码,挪着小碎步,“你别过来!”
“信淑,你想想的梦想?日本的樱花,韩国的泡菜,还有泰国的人妖,法国的薰衣草……热气球?棉花堡?你想想你想去的这些地方?最重要的是你爷爷,他七十多岁了,你要是……”时千树顿了顿,“那么你爷爷谁来照顾?”
舒信淑挪动的更加迅速了,“你跟踪我?”她说完跳下护栏,正准备逃跑,时千树却如泰山之势压了下来。
两人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时千树终于放松了神经,“你为了个男人就自杀,这个世界美好的事情可不单单只有付寒能给你!”
舒信淑听清楚了最后一句话,想到护士说的时千树,“你是送我来医院的人?”
“嗯!”时千树还是死死的把舒信淑压在身下。
“那个,你可以放开我了!我没有要自杀,你误会我了。”
“啊?”时千树手撑地面,略略的抬头,
刚好把脸对着舒信淑,两人鼻子的距离不到一公分。时千树能闻到从身下这个女人头发里散发出来的淡淡香气,还看到一双明亮的眼睛和额头刘海之下的一个伤疤。
正在发愣间,舒信淑用双手推开了时千树,迅速站起,却发现他倒在一地的玻璃渣上面。应该是有人在这喝过酒打碎的酒瓶。舒信淑顿时又担心的喊道:“时先生,时先生……你没事吧!”
“没事!”时千树也站起来。
舒信淑全身打量,“你还真是皮厚,你看衣服都蹭破了,既然还没蹭破皮?”舒信淑指着时千树漏出的胳膊叹道。
“我没什么优点,就是皮厚!”
“哈哈……”两人一起笑了起来。
时千树从不亮开身份,却在聚集了无数想把人看穿的眼里出现,此举早已成功的惊动了她的姐姐时间,此刻她在找所有拍到时千树的报社记者,她对秘书撂下话:“要多少钱都可以给,明天早上不能有一点消息传出!”。语气肯定,决绝,不容反驳。
等秘书出去以后,她开始给时千树打电话,不过对方挂了电话,片刻只发了个信息:这点事对姐姐来说就是动动嘴,我就不谢你了!。
时千树和舒信淑早已解开了误会,他拿了刚买好的食物,两人一起坐在楼顶的护栏上吹着夜风。
“哇!”舒信淑喝了一口从一个塑料袋里拿出来的饮料,“汽水加鸡尾酒!”,她又打开所有的零食,“不辣的炒年糕,哦,米粮家的甜品!你出了知道我的喜好,连我的梦想和我家人都知道,可算的上我的亲妈粉了!”
时千树不解释,只是笑了笑。
“我出道……”舒信淑腾出吃东西的手,动着手指头。
“八年!”时千树随口说。
“哦!对,八年,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时千树不是她的粉丝,只是从七年前见过她开始,就关注她而已。此刻他只能用认识的年份来回答:“二零一零年十一月!”
“哦,《幼狗胡窜马路,明星忽略交通规则引发百米追尾,面对突发状况驾驶者应从容面对》,你是因为这个新闻吧!我出道一年怎么也没红,这件坏事发生过后,真的应验了坏事传千里的俗话,我就开始让好多人知道了!”舒信淑似是回忆起了往事,她叹了口气,转移话题道:“时先生?你是干什么工作的?”
“那个,你可以叫我千树,熟人都这么叫!”
“哈哈……的确,我觉得我和你真的像熟人,对你我好像自来熟!”
“那我叫你信淑。我想问你件事。”时千树说。
“嗯嗯,你问。”舒信淑边吃边说。
“你觉得生命有轻重之分吗?就是人命比动物珍贵,动物比植物珍贵。”
“不不,你看大熊猫,我觉得它的命就比人珍贵。”舒信淑笑着道。
时千树干笑了一下,也没在追问。
(三)
舒信淑聊着聊着也吃完了手里的食物,夜已经很深了,她回病房收拾了衣服准备回家。
“那个,我送你?”时千树还是很不放心,因为他们在楼上说了那么多话,舒信淑却对白天的事只字未提。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回去。”然后她在道路旁招了招手,片刻出租车就停在她身边,等他打开门的一瞬间她又回头,“那个,今天谢谢你,我怎么联系你?”
“千树美容祛斑所。”
时千树一直看着出租车消失在黑暗,他才走向地库准备开车回家。
金天早早地在时千树门口守株待兔,他和所有娱乐新闻记者一样,有着一颗八卦的心,此刻是撬开时千树金口的关键,他买了一套新款的游戏装备,等见到时千树那一刻,就谄媚的递过去,“哥们,我可是难得大方一次,这可是我小半个月的收入!”
时千树看了看金天手里的装备,不屑地按着密码锁开门,等他进去的时候就习惯性的关上门。
金天紧紧跟在后面,机敏的他早已将一只手塞进了门缝,“呀,呀,呀,疼……”
时千树松开了门把手,“无事登门,非奸即盗!”
“你可别,我可对你没想法!”
时千树从冰箱拿出了一瓶水递给他。
“我对舒信淑有兴趣!”金天接过水的时候邪恶的笑了笑,“说说,你和她什么关系?我就说你小子既然甘愿单身,原来是芳心已许他人啊!”
时千树不搭理他,捯饬着金天带来的游戏设备。
“你先别整这个。”金天拽过时千树手里的东西,“你别卖关子了……”
“叮铃铃……叮铃铃……”
“谁啊?这么晚?”金天带点疑问。
时千树走在门口通过可视对镜看到来人的面孔,回头对金天无声的说了两个字。
金天会意他说的是“我姐!”,立马起身拿了他刚脱下外套,还有门口换的鞋子,躲进了卧室。
时千树揉了揉头发,然后打开门的时候打着哈欠,“姐,这么晚了,你来干嘛?”
“千树啊!你今天怎么回事啊,那女的是谁啊?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有时间你带她来家里吃饭吗?”然后她又看见桌子上拆了一半的游戏设备,“哎呀,这该不会是金天给你买的吧?”
时千树本来像听念经一样快睡着了,等听到时间的猜测以后,顿时瞪大眼睛,“不,不是……”
“你可别学金天,一天不是玩游戏就是捣鼓他的摄像机器,根本就没有时间陪我,我还得不停的操心这,操心那,总感觉我们之间像极了母子恋!”
“噗……”时千树没有忍住了笑出了声,“你比他大那么多,也不足为怪!”
时间楞楞的看着时千树,“唉,我是来问你的,怎么扯我自己了,我派人查了,舒信淑,红了不到两年的演员!以前出道的时候也没什么名气,学历资质都一般,能红起来就是因为七年前的一场特大追尾事故!”时间对自己的了解非常得意,“这样一个人,你看上她什么了?”
“我和她没有男女关系,今天我也是第一次和她正式见过面!”时千树坦白道。
“怎么可能?以你的个性!”
“真的!”
“那你那么做的原因?”时间目不转睛的看着时千树。
“里生就是那条狗!”时千树说。
(四)
时间的思绪好像被拉回七年前一个下雨的早晨,时千树背着书包,淋着雨来找她的那一幅画面。他求她收养一只狗,不管用什么办法,他让她通过自己的人脉在交警大队领来了一只狗,还给它取名里生,死里逃生的意思。
“你用了意念控制之力?”时间问。
“嗯,”时千树似拿起了曾经放下的千金担子,压的他垂头丧气,“里生当时命悬一线,我来不及思考,忘记了使用意念控制之力是需要有人付出代价的!”
“可那一场事故并没有什么人死亡。”
“是,如果我没有用我的意念控制术,里生只是会失去双腿。”时千树眉头扭曲成虫。
时间过来拍了拍时千树的肩膀,“你不要太自责,一条狗和一个人同时掉进水里只能救一个的游戏,不管怎么选择,都有一方需要牺牲而已,我想牺牲的那一方会原谅你。”
知道时千树的想法的莫过于时间,她直指时千树的顾虑,若舒信淑知道自己的一双腿其实只是救了一条狗而已,她会原谅他吗?
可惜舒信淑至今还以为那场事故只是因为自己见到突然蹿出来的狗慌张之下左打了方向盘,结果导致交通混乱,让后面的一辆车直冲自己而来,所以才失去了那一双曾经为自己拿过很多舞蹈奖项的秀腿。
舒信淑回到家里,爷爷已经睡下。她蹑手蹑脚的洗漱卸妆,在她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时,终于忍不住的哭了,她打开水龙头洗去脸上的泪痕,结果又有了新的泪痕,来回了好几次还是没控制住,索性放声哭了出来。
“信淑啊!考试又拿了倒数?”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
舒信淑看到脑子糊涂的爷爷穿着睡衣慈祥的看着她,她过去抱住舒爷爷,“怎么办?爷爷,我该怎么办?”
舒爷爷拍了拍舒信淑的背,“信淑乖,学习不行就学一技之长,唱歌,跳舞,画画总有一个你喜欢而且适合,这个不行试那个。”
“对,总有一个适合我而且喜欢,再试试别的。”舒信淑在舒爷爷简单的话里寻找了一股力量,她收起那副愁容,依旧像以前一样,学习不行就学跳舞,没了双腿开始演戏,现在有什么怕的呢,想想最初自己本来就什么也没有,现在失了恋,事业遇到挫折,只是回到了当初而已。
第二天早上舒信淑依旧规律的到点起床,晨练过后,她把自己裹的非常严实,带了口罩和墨镜叫了专车,在城中兜兜转转好几圈之后,终于在一个一处别墅区附近下了车,没过多久她就来到了一个简单的没有装饰的门店门口,上边写着:千树美容祛疤会所。
舒信淑一条腿刚迈进门槛,就听到一阵犬吠,那狗边叫边扑向自己,拉到了拴住它的凳子。
顾辰听到声音马上指挥道:“里生,蹲下。”然后边扶起凳子边看向舒信淑,“不好意思,它平时可乖了,可能你来的太早又是生面孔……”
“没事,时千树在吗?”舒信淑问。
顾辰愣了一下,“应该在来的路上了,你是?”
舒信淑想到昨天晚上两人说话的场景,“熟人!”
“那你先在这坐一下。”顾辰引她坐在了沙发上,还为她倒了杯水。
时千树昨晚送走了时间之后,还和金天喝了点酒,早上也就糊里糊涂的磨叽,反正他是老板,也不用每天准时准点去美容所。
所以等他到了所里见到舒信淑低头翻看美容杂志的那一刻,他才精神百倍。
“说是你的熟人。”顾辰指着里边背对他俩的舒信淑,低声道。
“嗯,记得,你是这家店的老板,我是员工。”时千树刚说完,就看到舒信淑回头看向自己,他忙招了招手,真准备奔她而去,却听到后面熟悉的声音唤道:“时叔叔……时叔叔……”
“可可来了。”时千树摸摸已经抱住自己双腿的可可。
“千树,你这祛疤技术可真厉害。你不是让我明天拆纱布吗,结果昨天晚上可可洗脸给纱布打湿了,我怕感染就提前拆了,没想到……”张巧指了指可可,“我真不敢相信可可昨天有蹭破头!”
时千树面带难色,“可可没事就好。”
张巧只是路过美容所来感谢时千树而已,可这个举动舒信淑却看在眼里,而且心生了一种信任,等张巧带着可可一走,她就扶起额头的刘海问道:“千树,我这个疤能去掉吗?”
“当然能。”时千树信誓旦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