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中年男人提着手电在夜里走着
客气的烟卷习惯夹在耳边就匆匆上路
他的外套比他自己放松
袖口看不出泪水还是墨水
胸前暗纹里的暗花，只有他自己知道
右手插兜夹着一个包袱，裤子瑟瑟
背微驼，但不是生活的重担所压
走进略矮的门时刚好不致碰到脑袋
一般无月的夜没有写诗的闲暇只想尽快回家
别人家的狗的吠叫突然都令他惊魂未定半天
总感觉身后有人跟着，又不敢回头
不知是怕真的有还是怕没有？
手电照天根本照不了多远
只能勉勉强强照亮脚下
走一步看一步，别摔了怀里的包袱
运气好的话，能照出一处小小的水洼
但足以湿透行走多年的布鞋
一闪，水中一点月牙
鞋子幸运地跨过了天空
草丛里的蟋蟀总让他想起他的童年
可他现在早已没有心情稍稍驻足片刻谛听
更不必说去草里借光寻一只
并顺手编一个小小的草笼
挂在屋檐下供早已去世的爷爷听
一点点囚禁的歉意轻轻静静地贴在薄薄的鞋底
没有刚刚好的碎玻璃很难觉察
他感觉走了很久
夜里的手表似乎总比家里的慢
在夜里也更难回家仿佛鬼打墙
但远远的家好像在远处也更温暖
如果他现在永远地停在了路上
他心头的想象能不能熬过最寒冷的冬天？
树夜里怎么看都像人
风吹叶子的声音像极了他从来不说的情话
偶尔从漏风的扣眼钻进一缕风
他才想起一颗纽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掉了
风停了就又忘了
也没人想去捡起它
躺在地上略显尴尬
就像此时此刻谈起诗，又不完全像
天的确不知不觉已经凉了
到家以后应该怎么办妻子的脸上才能柔和一些
要不一句话不说直接默默坐在她的边上指指月亮
当初用借来的自行车把她从那里接到这里
一句真话当彩礼，一头长发当嫁妆
他感觉草总是比花长得快一些
花总是比草要少一些
躲在草里面，显得那么稀罕
蟋蟀唱给花听，也唱给草听
唱给你听，也唱给我听
一路看了好多风景
过门的时候刚好吉时已到
那一天的颜色是少有的彩色
如今好像淡了一些
永不褪色是广告与诗
是不准的天气预报
他不会看别人的脸色
老天爷的心思他却一清二楚
幸亏晒好的玉米已经收好
有空就去磨坊
把一粒粒阳光一颗颗泪水静静磨碎
磨成一碗温暖的粥供奉神仙
以前爹爱喝，现在轮到他
剩下的自然端给狗
夜里给它一个院子的自由
包括院子上方所有的天空
只有它能分辨夜里的归人还是过客
脚下不由自主快了起来
虽然他很穷可也不想太狼狈
只想比雨早一点到家
哪怕前脚跟后脚
小偷在雨夜一般是不出门的吧
一到家就马上打开包袱给她看
他感觉快到家了
但其实还有很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