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岁记

(本文记于2013年10月,我初来美国之时)

一直在考虑,什么时候能够安静地仔细整理一下这几年的思绪,一直被生活所累,无法拾起心情和文字,一晃,就是六年。

七年前,正青春盛年的20岁,我和几个同伴一起远离家乡,来到所谓的浪漫之都的巴黎,在那里,第一次学习怎样在异乡生活,度过了人生中绚丽多彩,又迷茫徘徊的一年。那一年,朋友与旅行成为了生活的主题;爱情,抑或者说是没有定性的各种暧昧成为了闲暇时光打发寂寞的消遣。如今想起,那时所谓的爱情无非是一些关于浪漫无边的想象和大胆的试验,留下的记忆,或痛,或悲,幸福的成分很少。归国后,因为繁重的课业和身心的疲惫,曾长达一年半陷入困苦的抑郁。走过这一段日子,太不容易,不愿多提。

好不容易休整好了身体和学业,走出低谷之后,终于开始思考,认真地恋爱和生活这个严肃的话题。

上帝的安排往往比自己的计划奇妙许多。最终和我走进婚姻殿堂的,竟然是少年相识的伙伴。也许正因如此,婚姻的开头似乎顺利地很,双方的了解,背景的单纯,使得两个人最初的相处非常简单愉快。甜蜜的婚姻,标志着我开始体验平淡的幸福和认真的人生。

宝宝的到来无疑是我生命中极其重要的时刻。孕育的过程是辛苦的,而真正辛苦的不是身体,更多的是因为特殊时期带来的情绪波动。这一年我的脾气似乎坏到了极点,加上各种感情上的缺乏理解,许多婚姻中最痛苦的矛盾也发生在这个特殊的时期了。如今回想起来,仍不能完全释然。可是仔细想想,不能释然的并不是对什么事情本身,而是出于自己对自己的维护和自保。人性的狭隘每每在与挚爱之人的互相计较之中体现地淋漓尽致。出于对家庭和孩子的责任,最终还是决定放下一些心中的执念。也就是从那时开始,爱情与婚姻在我的观念中开始变换了一种色彩,我不再对情感精神寄予太崇高的要求,开始接受一些平淡,相守之类的理念。

终于,宝宝大了一些,而我,却迎来了又一次人生中的远行。

美国,一个我曾经多次为之奋斗又失败了的梦想,终于在多年后向我投来了橄榄枝。作为一个法律工作者,从小便对美国宣扬的自由、民主、分权和独立等名词抱有理想,似乎只有在这个社会中,人才有靠自己实现愿景的平等权利。这次的学习机会对于我是难能可贵的,虽然学校不如预期的好,但是程序的简化,国内过渡的课程都成为了这次学习机会的优势。顺理成章的,我来到了芝加哥,开始了我离开校园五年后极其珍贵的全职学习的机会。

也许不到美国来,我真的意识不到自己这五年有些什么成长,总以为这是虚度的5年。这5年中,我浪费了许多时间,尝试了许多工作,结了婚,生了孩子,但是自己似乎并没有想象中成熟,事业更加是久久未有起色。

然而当学业真正的开始,我欣喜地发现,也许我误解了自己。

回想起六年前在法国的经历,那时的混沌,迷茫,在这几年生活的历练中真的已经大半从我的感觉中消失。我不再向当年那样,站在拉底芳斯的新凯旋门下久久地远眺和游荡,漫无边际地思考,没有厘头的幻想。也许失去了什么,才真正懂得珍惜。不能不承认,我对大学时刻对学业的疏怠存有非常大的追悔,在我记忆力最好的时候,人生中最浪漫的年华,没有太懂得珍惜自己的智慧和感情,将它们不正确地挥霍和消费。现在我重新回到校园,才发现自己的种种欠缺,发现自己对充实知识竟然存有如此深刻又贪婪的渴望。在27岁的当年,我才真正懂得,获取任何一项骄傲的资本,都需要付出许多的心酸。

如今,虽然我还是外向开朗,广交朋友,但是我开始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我开始知道不管我要的是什么,都不是简简单单地想一想,偶尔做一做这么简单。我感谢上帝给了我重新学习和思考的机会,我开始渴望智慧,渴望积淀,渴望自己变成沉浸于知识的人。

当自己开始专注一些正确的事情,也会欣喜地发现,自己感性与情绪的需要也变得正确起来。六年前的我,20岁,美丽,年轻,浪漫多情。身边总是围绕着一些异性,他们或是真心爱慕,或是心怀不轨。有些人为何接近我我不是不知道,但是不懂得拒绝,总去尝试各种危险的关系。而如今,27岁的我,虽然还未年老色衰,似乎也开始懂得节制自己的魅力,开始懂得区分欣赏和觊觎,开始懂得自重,开始懂得拒绝。有个好友说过一句话,我感触颇深。她说:“到了现在,有家庭,有孩子,才知道有些人重要有些人不重要,为了一时的开心而失去真正重要的人,太不划算。”她说出了我的心声。这对于我来说也许是比专注学习更大的进步,因为一直以来我都是沉浸于感性又没有长性的人。我真的不记得我过去的这十年爱过多少人,或者,自认为爱过多少人。我曾奋不顾身地追求过初恋,也曾痛苦地经历过分离。以前时常因为突然而来的思念,或者只是一时的思绪而落泪心酸。可是,今天想想,这些人,除了历练了我的性格,提高了我的情商,另一面,他们也确实浪费了我太多的时间。我在最美丽的年华,把我本来充裕的智慧太多花费在这些不能伴随我终身的伴侣身上。我浪费了我本该完成最初知识积累的黄金时期。

然而如今写下这些,我并非是怀抱着追悔的心情,而是已经可以平静地面对自己的缺失。当看到这一点的时候,我确定,我成长了。我开始不再患得患失,开始不再因为失去的东西而浪费更多的时间来悔恨和回忆。

趁着才27岁,又一个六年没有再度被浪费之前,抓住好年华的尾巴,让自己成为一个有深度,有思想的人,这是我现在脑海中的话。小聪明的年龄总会过去,小学时通读的名著早已经不足以支撑心灵的高度,鲜艳的外表也不会再持续太多年。然而一个人内心的广阔,智慧的思考,以及对自己的爱与尊重,却将伴随我的终身。

但愿自己能够珍惜这一年,珍惜可以无忧无虑,不用担心吃穿用度,孩子吵闹的一年。图书馆的书不用花大价钱,只需要花费一些会不小心就轻易浪费掉的时间。就可以成为更好的人。何乐而不为。

有时候人真的得放下一些狂妄的伪装,才能够更加认识自己。27岁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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