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感觉先生
2006年,我刚上大学,那时候,莎莎是我们班的班长。在当时的班里面,莎莎和老唐、大肠还有我,我们四个人处得最熟,毕业后也都在深圳找到了工作。那时候莎莎之所以老和我们三个男生混一块,主要是为了打麻将。作为三天不摸牌就手痒的雀友,莎莎在女生宿舍里简直寂寞难耐。直到大一第一次班级出游,在吃农家乐的地方居然发现还有麻将桌,莎莎像挖到宝一样地立马招呼会打麻将的人过去。从此,我、老唐和大肠就掉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莎莎虽然作为“学霸+女神”级别的存在,可在打麻将这个事情上充分暴露了人性的阴暗面。通常别人打完都过了一轮了,她才喊“哎呀呀呀,刚才忘了,碰碰碰”,非得逼已经摸了牌的人把牌放回去;然后出牌又巨慢,出张牌就跟难产似的。而且,除了牌品奇臭,这厮居然还出千!有一次她准备去拿杯水,刚站起来,“啪”一声,兜里竟然掉出一只五万,我们都张大了嘴,这家伙还故作淡定的捡起来说,哎,你们谁的五万掉了?哦,没人掉是吧,那我放回去了啊。
无耻的程度令人发指。
所以后来我们都不想跟她玩了。可是她坚决不同意,甚至以“如果我们不陪她玩就把我们仨考试作弊的罪证告诉辅导员”的事情来威胁我们。迫于这人渣的淫威,我们仨都从了。
但可想而知,和这样的人打牌,我们基本可以一晚上输掉一个星期的饭钱。于是,为了不挨饿,我们决定找一替补。
鉴于莎莎已经让整个管理系闻风丧胆,我们只好把目标范围指向了其他院系。最终,在和管理系八竿子打不着的医学院,我们找到了阿隆。
阿隆,和我们同届,专业是泌尿外科,每次打牌之前都会被我们反复询问洗没洗手。
当初决定加入我们时,阿隆拍着胸脯说自己打遍医学院无敌手,一定能帮我们讨回失地。可一上牌桌我们就发现情况不对,这哥们非但自己胡不了牌,还是莎莎的神助攻。以前我们一人50块钱还能坚持2个小时,自从阿隆来了,半个小时不到我们就输了个底掉。春风得意的自然是莎莎,一个劲地拍着阿隆的肩膀说,阿隆啊你是个好苗子,跟着姐姐学,将来一定有出息。
不对,这家伙一定是奸细。我们把阿隆叫出来一番严刑逼供,阿隆才吞吞吐吐地承认:打……打牌嘛,总是要让……让着女生点,你们说是吧。
让你妹啊!原来这家伙早就暗恋莎莎了,是故意要加入我们的。知道真相后,我们仰天长啸,为这个引狼入室的决策捶胸顿足。
可即便如此,我们从来都不相信阿隆可以追到莎莎。因为当时同时追莎莎的,还有富二代金大灿,官二代李叫天和暴发户儿子王二狗。屌丝出身的阿隆除了会在麻将桌上放水之外,我们实在看不出有任何胜算。
可惜我们都瞎了,哦不,是莎莎瞎了,她和阿隆总共才约会了三次,居然就在一起了。后来我们才知道,阿隆充分发挥了作为医学生的差别优势,把女方的生理期算得比人家还准,陪莎莎晚自习的时候,保温瓶里装的都是红糖水、书包里备的都是暖宝宝。
这还只是小儿科,为了给一直有胃病的莎莎调养身体,阿隆把中医系的老教授都骚扰了一遍,贱贱地偷来了各种乱七八糟的养胃秘方,三天两头给莎莎煲各种滋补炖汤,什么胡椒枸杞煲猪肚、党参桂皮生姜煲鳙鱼,莲藕红豆章鱼煲猪蹄、板栗鲜淮山红枣煲乌鸡,把莎莎从89斤的体重直接喝到了98斤,而与此同时,为了多做几份兼职赚够煲汤钱,阿隆却从140斤的微胖界成功瘦到了120斤;此外,为了带莎莎脱离赌博的泥潭,阿隆每天都约莎莎去跑步,跑着跑着,就把人家小手给牵了。
就这样,莎莎和阿隆手拉着手,从麻将桌走到操场,从大一走到大四,成为了羡煞众人的眷侣。好在有了爱情的莎莎,洗心革面不再打牌了,我们仨终于没被饿死。
按照正常的剧情,莎莎和阿隆应该毕业后小打小闹、偶尔分个手、很快又复合、然后迎来狗血大结局、步入婚姻殿堂、开始晒娃刷屏朋友圈的。可惜现实终究跑不赢小说,俩人最后还是掰了。
只是分手的原因令人不解。学医的阿隆按照医院的培养计划,需要去美国进行一年的进修。可莎莎死活不同意,像当年威胁我们和她打牌一样,威胁阿隆如果敢去美国就分手。阿隆急了,不就出去个一年嘛,一年后就回来,怎么就不行了?
可莎莎就是不能接受。我们也帮着劝,可是根本没用。那段日子,小两口陷入了从认识以来最漫长的一次冷战。
直到上次在大肠和阿朵的婚礼上,喝得半醉的莎莎,才告诉了我一个我们之前都不知道的真相。
原来在莎莎6岁的时候,发生过一件事。那年,莎莎爸爸跟莎莎说,他要去出差几个月,让莎莎在家乖乖听话。此后,爸爸就再也没有回来。直到过了很久,妈妈才告诉她,爸爸其实是和另一个女人走了。
从那时候开始,莎莎好像就认定了,那些说要离开一阵的人,一定是不会回来的。
没有人能理解那年失去爸爸的莎莎,心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包括爱她的阿隆。随着报名去美国进修的截止日期越来越近,阿隆始终说服不了莎莎。在两个人都疲惫不堪的那一刻,阿隆最终说了分手。
闺蜜们知道莎莎的事情后,都来为莎莎抱不平,指责阿隆薄情。只有莎莎心里明白,虽然分手是阿隆提的,但真正放弃这段感情的人,是她自己。去了美国的阿隆,后来回来找过莎莎,但莎莎没有回头。
分手后的莎莎,辞了职,一个人去了很多地方。我记得有一天晚上,我接到她从青海打过来的电话,聊着她一路旅行过的地方和有趣的事,聊到最后,莎莎问我,
“你说,如果当时我变得更好一点,是不是结局就会不一样?”
“你哪里不好了?”
“我不够爱他啊。他也是这么说的,说我对他的爱是有条件的。我觉得没错,那些没有结果的爱情,说到底不都是有一个人不够爱吗?”
听完她这句话,我有点难过,过去这么长时间,她还不愿放过她自己。我反问她:
“你觉得这个‘不够爱’,带给你了什么呢?”
电话那头的莎莎,好像愣住了。过了一会,她说:
“这样想,会觉得释然一些吧,与其在心里千万遍无解地追问:为什么他不能坚持陪在我身边?我宁可相信是我不够好。虽然,这个答案也一样让我觉得无力”。
“是啊,承认自己不够好,本身就是一件令人沮丧的事”。我浅浅地安慰她。
末了,莎莎问我:“所以,一定会有一个人,不假思索地爱他,对吗?”
“会有的吧”,我答应着。
“嗯”。莎莎沉默着。我好像能够感觉到她的失望。
挂了电话,我陷入了沉思。
那些未果的爱情,当我们试图去探究时,“不够爱”往往就成了最言简意赅的解释,好像只要追溯到这里,就是尽头了。很少人会去多问一句——为什么不够爱?
停留在“不够爱”的归因里,我们真的变更好了吗?觉得对方不够爱的人,可能需要花费好大的气力,才能消解对对方的怨恨;而觉得自己不够爱的人,更会长久地活在内疚里,进而质疑自己是否值得被爱。
我很想告诉莎莎,在不够爱的背后,一定还有值得被看到的感受。就如当年失去爸爸的那种害怕,已经刻印在了莎莎的身体里,它无法被语言所说服,只能被新的经历所扭转。
一眨眼,一年就过去了。
阿隆真的回来了,可是,并没有再来找莎莎。我们都觉得遗憾。后来才知道,回国后的阿隆,经家里人介绍,认识了一个老家的女生,已经谈婚论嫁了。再后来,阿隆过来给我和老唐、大肠送喜糖,我们谁都没有提起莎莎。有些故事还没讲完,那就算了吧。
上个月的一个周末上午,我睡得好好的,突然手机响了,是老唐。
我不情愿地拿起手机,“你大爷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莎莎要回新疆了,约咱仨吃散伙饭,老地方,来不来?”老唐在另一头悠悠地说.
这丫头真的要回新疆了?我心里有点突然有点失落。楞了一会,回了老唐一句:
“等着。”
一个小时后,在我们最常聚会的老马餐厅,我见到了莎莎、老唐和大肠。莎莎说,她想念她的那拉提大草原了,回去之前,请我们仨吃顿饭,毕竟当年坑了我们太多饭钱,是时候该补偿一下了。我们仨感动坏了,像非洲难民一样一顿狂吃。就在我和老唐正为最后一块猪蹄争得快打起来的时候,莎莎自言自语似地开口说:
“我昨晚梦见他了,我们又回到大学的操场了,可是他跑在我前面,跑得好快,跑得好远。而我,好像也不想去追了。”
“那咱就不追了嘛”,大肠一边说着一边抢过我们的猪蹄,夹到莎莎碗里。
“可要是没人再追我了怎么办?”莎莎嘟着嘴,半开玩笑地说。
老唐闷了一口啤酒, “都回新疆了怕啥,威武雄壮的套马汉子等着你!”
莎莎就这样回新疆了。
后来,我收到她发来的照片,清晨的大草原上,金黄色的阳光照着她的脸,她飘散着长发,怀里抱着一只刚出生的羊羔,笑得像个孩子。
我很高兴,她终于开始了新的生活。
茫茫人生,我们都曾在爱里失神,兜兜转转才愿意善待自己。带着故事,带着千疮百孔,去遇见新的人。可依旧要谢谢你,曾浓烈地、深刻地、独一无二地,存在过我的生命。让我相信被爱,教我笃定去爱人。
在回复的微信里,我对莎莎说:
一定会有一个人,不假思索地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