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蓝天
春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夜,出门时发现小区里的羊蹄甲全开花了,粉的,白的,满树的花儿正簇拥在枝头,你挤着我我挤着你,绽放着春天里最灿烂的笑颜。
伴着拂面的清风,春天温温柔柔地就这样来了。
在寻巢的归燕中,在含苞的花红中,在缠绵的春雨中,在抽芽的柳丝中,无处不在的春热热闹闹地挤进春天里。
告别了冬雪的喧嚣,春花,一样的不甘寂寞。
春天的田野,明媚绚烂。
周末,原本约了好友去看花,不想,天公不作美,只好作罢。不甘计划落空的自己,一个人,还是跑去了公园寻找春天的足迹。
南方的春天,其实是不明显的。一年四季植物都常绿,花儿也是四季交替着不断盛开的,就连北方最能显示春意的柳条儿,它也是四季绿叶飘逸的。
桃花,年前就已开过,此时,已近败落;茶花,也如桃花般,已盛开了一批又一批。
走进小区旁的公园,濛濛细雨中,公园里处处被雾气笼罩着,伸手,触摸伞外纷纷扬扬的细雨,柔软细腻中,我突然意识到南方其实也是有春天的。
连绵不断的春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地面上湿漉漉的,放眼望去朦胧一片,举着五颜六色雨伞的行人,如我一般,走走停停。五彩缤纷的花儿,有些盛开正艳,有些初绽花蕾,还有采蜜的蜂儿细雨下,不时地飞来飞去。
公园里,最好看的莫过于偌大的草坪上嫩绿嫩绿的小草,叶尖上顶着细小的雨滴,摇摇欲坠的样子,让你忍不住想走上去用手轻抚它一把,有淘气的孩子走进翠绿的草地上,一会儿便弄湿了鞋子,感觉不对时,孩子歪歪斜斜地走出来,用委屈的眼神看向妈妈,一旁的妈妈笑着说:不怕不怕。
沉浸在南方温情的春景里,我又想了小时候在北方的度过的春天和远在家乡的妈妈。
记得小时候,一场春雨过后,大自然便在春雨的滋润下悄悄地发生着变化:河边的垂柳叶出了新芽;杨树冒出紫红的嫩尖;樱桃花树下飘起了樱花雨;田野里菜花一片金黄......
蠢蠢欲动的春天不仅撩拨着一群孩子出去疯野的心,更主要的还让一群贪吃的孩子口水四溢。孩提时的我们,美景只是过眼烟云,那些春天里特有的美味才是春姑娘给予的我们的最好馈赠,尤其是在那物质极度匮乏年代里。
小时候,春天的最爱,首先便是地菜皮。
春雨刚刚下完之后,田埂上一片片的荒草还没变绿时,我便和邻居家的小伙伴们一起,提着里面放了个小盆的篮子,猫下身子,细细地在蓬松的枯草下,寻找一坨一坨绿色的苔藓一样的东西,那便是地菜皮。地菜皮像发开的木耳一样胶状透明,呈褐色,轻易一触便会烂开。
捡回家后,妈妈会用清水把地菜皮漂洗几次,漂洗时,轻轻地抖掉地菜皮上的泥沙和草末,不一会儿,一块块晶莹剔透的地菜皮就脱胎换骨了。
地菜皮洗干净后,妈妈通常是先煎几个鸡蛋,然后再把地菜皮放入煎好的鸡蛋里翻炒,起锅时加入葱姜调味。我们咽着口水的当儿,一盘色香味俱全的地菜皮炒蛋便上桌了。金黄的鸡蛋,墨绿的地菜皮,翠绿的葱丝,有时妈妈还会在地菜皮炒鸡蛋里放上几条细细的红辣椒丝,菜上桌时,我的口水已是咽了无数次。
有时,妈妈还会用地菜皮做鸡蛋汤。一小捧地菜皮, 洗净,葱花、姜末油炸后放入,加水烧开,芡粉勾汤,再把敲碎搅匀的鸡蛋倒入锅里,水开后用勺了稍微搅动几下,一锅粘稠适中的地菜皮汤就好了,出锅前,滴上几滴香油,此时想起,仍是让人口水直流。
那时,只要一场春雨过后,一夜之间,地菜皮就会悄悄地冒出来了,铺满河边、草地。
如今,钢筋混凝土结构禁锢住了我的脚步,也封住了地菜皮的生长。已是很久没有见过,更是没有捡过地菜皮了。
春节回老家时问起母亲,春天的田野里是否还有见过地菜皮的影子。
“草地都没了,哪里还会有那东西。”母亲一阵叹息。或许,她也在怀念过去的那段清贫却是全家人在一起,其乐融融的日子。
春天的梦,满是回忆。
从羊蹄甲树下经过时,甜香随风飘来,抬头看到经过雨水滋润的花儿更为清丽,每朵花上都带着数滴小小的珠儿,显得极为可爱。
不知不觉,又是一个春天,满眼的葱碧,满耳的春鸣。正午,阳光温柔地洒下来,照在被细雨洗得干干净净的树叶上。
暖暖的阳光下,小区水泥路上,偶尔一两只不怕人的小鸟从树上飞下,两只纤细的小脚一跳一跳,扑闪扑闪着不知道是在寻找食物,还是在逗趣和人闹着玩儿。稍有动静便“呼拉”一起快速逃回到树丛里。
一阵春风吹过,新绿的树叶微微颤动着,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有姥姥在的那些个春天,时光温婉安详。
姥姥说她喜欢春天,我说我也喜欢。
姥姥说她喜欢春天播下种子,秋天收拾粮食,种豆得豆,种瓜得瓜,只要勤劳就不怕没有好日子。
你喜欢春天什么呢?姥姥问。
我说我喜欢春天里姥姥包的荠菜饺子。
荠菜,其实算是一种比较常见的野菜,很多人都认识。如今的菜市场里,从秋天到来年的春天一直有卖。当然,菜市场卖的,多数是农家种植的,要想吃到正宗的野荠菜,那得亲自去野外挖才行。
荠菜要数菜园旁边最多,路边,田埂,总之有草地的地方都有可能有。荠菜喜欢挤在一起,一堆堆,一簇簇,要是找到一块荠菜扎推的好地方,一会儿就可以挖很多。
小时候是跟着姥姥长大的,父母在县城工作,我便跟着姥姥在乡下。姥姥是一个安详如水的老太太,蓝粗布长衫总是洗得干干净净。无论春夏,姥姥总能变着花样做好吃的给我吃。
最喜是春天。终过一个冬天的蛰伏,万物复苏,春天来了,百花开了,快乐的不只是孩子们,开心的还有姥姥,终于可以脱下焐了一冬的棉袄,轻快地下地翻土播种了。春天,跟着姥姥,田间,地头,姥姥教我挖很多野菜,当然,记得最清的还是荠菜。
姥姥挖荠菜时,我会在田埂上跑来跑去,追蝴蝶,采野花。那时候我觉得全世界都是安静的,时间就在姥姥一下两铲的挖荠菜中慢慢悠悠地晃过去了,玩累了,我会走到姥姥身边坐下。姥姥会一边用手指拉住衣袖为我擦去额头细密的汗珠,一边用手指点着我的额头说一句:疯丫头。
跟着姥姥到了五岁时,父母把我接回了县城。后来,读书后每年只能在放假时才能回去看姥姥,再后来,工作,成家,南下,回姥姥家的次数越来越少。
记得最后一次见姥姥是我成家后的第一年,那时也是春天,那年,姥姥已经双目失明。
那天,当我推开姥姥那扇子虚掩的门时,原本躺在床上的姥姥一下子坐了起来。
“谁呀,是我的蓝儿回来了吗?”姥姥的声音一如当年那么慈祥。没有回话,也没等走到姥姥的床边,我的眼泪就已经滑了出来。握紧姥姥瘦弱的双手时,我已哽咽着不能出声。
姥姥那时已然成了被困在屋子里的孩子,像极了我当年的形单影只一个人找着事情打发时间的样子,不同的是,当年的我还可以用眼睛寻找乐趣,可怜的姥姥,却只能用思想去完善她的余生。
年少的我在姥姥的陪伴下度过了美好的童年,可那时的姥姥,却没有人能像当初姥姥照顾我一样给她一个温暖的陪伴。
我在长大,姥姥在衰老。当我再次听到姥姥的消息时,已是泪如雨下,远在南方的我,只能从母亲的叙述中知道姥姥临终时的点点滴滴。
午间,有好听的钢琴曲,伴着春风从楼上的人家透过那一丛丛新绿的缝隙飘过来,洒在小区水泥路边的草地上,一颗无人采挖的荠菜上,荠菜发出的新叶已经变成黄绿,中间的枝头已然开出零碎的小白花来。
小白花里,我仿佛又看到了姥姥正笑着对我说:“荠菜饺子好了,快来吃吧。”一句话,又让我一下湿了眼眶。
2017.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