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不想早睡,于是买酒,拎着两瓶教士慢吞吞上楼,最近老旧小区改造,住的地方每天都有工人干活,昨天新换了楼道里的玻璃窗,夜晚声控灯亮起来,窗户上映出我的影子。
散着头发,一身黑色,太大的T恤松松垮垮,没什么精神,整个人有些颓废的样子。
懒洋洋的,冲着镜面上笑了一下。
灯灭了,没有动,站在黑暗里出神,茫然而虚浮,那一刻好像灵魂里一些窃窃私语的东西从身体里游走出去,要散掉,要分离,要消逝。
我甚至能够感受到那些微弱的痕迹,像湖面上水的波纹,风拂过便震颤,荡去远处,而后缓慢平静。
不是不知所措的恐慌和逃开,而是随心所欲的自由和安宁。
我好像要暂时地好起来了。
笑出声,灯又亮起,摇摇晃晃走上去,随手拿小钳子开瓶,一口闷下去,舒服到喟叹。
简单的生活一阵子没什么不好,没有持续的精神消耗,也不用费力去表达自己,好好读书,好好吃饭,勤加锻炼,按时休息,常去的拳击馆教练很可爱,会在挥拳过来时突然停住,在脑袋上轻轻碰一下,为什么不专心,请你吃冰激凌。
有空的时候约朋友吃饭,在路上闲走,公园里有歌手弹琴,彼此讲一些生活里的事情,一同笑,一同感慨,心里是高兴的。
也和喜欢的人讲话,听他说遇到什么样的人,最近在忙什么,夜里的时候先后晚安,然后期待再见。
那一瞬间的生活好像一下子从澎湃咆哮的波涛滚滚回到了平静的水面,没有飓风,没有雷暴,不用颠沛,不用忧虑。
我终于开始正常地,柔软地去尝试和别人建立起情感的连接了。
他是那样的平静,活力,正直和不世故,他是森林里最高大的那一种植物,是山野里最聪明的那一种生灵,也是城市里最从容的那一类建筑。
他的性情里带着与生俱来的活跃和不安分,而当这种特质与他这几年在外磨砺锤炼出来的沉稳和缜密相碰撞时,就分外迷人。
有一点点那种简单的、纯质的心性,而后又拥有强大而温和的内心来保护这种心性。
他是捱过苦的人,我笃定地知道这一点,他的平静、安宁,都是在吃过苦头之后还能往前走的回报,他是温热的,是暖的,也是清醒的。
我爱的人是一个世界,人声鼎沸,尘土飘摇,而他像神一样寂寞。
想到这里总是觉得更爱他一些。
每分每秒,每时每刻,每一个瞬间都心动,都喜欢。
夜晚喧嚣,街道的风热而缓慢,车水马龙,而我听不到别人都在说些什么,只有他的声音回响。
而在这种分外愉悦的心动之下,我只有控制不住地想要亲亲他脸颊。
夜风吹过来,恍惚间听见潜意识里有人问,你快乐吗。
没有沉默很久,轻轻回答,挺好的。
我选择暂时闭上眼睛生活,你不要问我。
我又问自己,你原谅了吗,那些不快乐的自己,那些在无数个瞬间破碎的自己,你原谅了吗。
有声音回荡,我原谅你了。
原谅懦弱,原谅迟疑,原谅居心叵测,原谅难以相信和恶毒揣测的习性,原谅那个不停徘徊,为了验证人性的恶而不断试探的自己。
爱他让我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是温柔,是安宁,是清明,是极热烈之下透彻的肯定。
当我再回望过去的人生,曾经那些为爱所遭受的困惑和痛苦,都如同长风里翩然翻飞的霜雪,卷携着记忆和过往,凛冽又寒冷,于是我闭上眼睛,任由它扑面而来。
我不怕了。
爱是自由的,不苛求,不追问,不要挟,也不控制,灵魂相遇的时候都是没有束缚的,彼此相爱也不应该成为枷锁。
风雨连天,我坐在窗前,向不知名的神灵祈求。
亲爱的神,请你保佑我爱的人,请你善待他,保佑他在遥远的人生中,不要被伪善污害,也不要为低劣侵犯。
像他的名字一样,美好,正直,纯粹,蓬勃而坚定。
不要受苦,不要难过,永远澄明,永远干净。
而我爱你,你可要记得。
文/闻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