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位事业有成的男子汉,我自结识他五年以来,他极少谈及自己的妻子。
不象一些生活中刚刚获取了些许名利的男人,动不动就把自己的妻子挂在嘴上。或褒,或贬,说好时,仿佛天下的女人倾刻间全比他的女人逊色了;说不好时,又仿佛随便挑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就比他的女人强,他都愿意抛弃妻子和人家去结婚。而他呢,极少谈及自己的妻子,这反倒让我对他的私生活生出许多疑团。
我见过他的妻子,说实话,她并不漂亮。如把她放在茫茫人流中,她太普通太不显眼了,而她所从事的职业也正如她一样,整天干着太普通也太不显眼的事儿打发着日月,绝无丈夫的辉煌和潇洒。她甚至在理家上也不是一把好手,起码,丈夫那杂乱无章的写字台就足可以证明这一点。
是的,他的那张写字台很乱。有书,有杂志,还有不知是正在写还是正在看的手稿。烟灰缸里堆满了烟灰,玻璃杯里泡着喝剩的茶根……
你为什么不让她帮你收拾一下呢?我问。
他却说,我的书桌上看似杂乱的东西,可全在我信手可及的地方。不是她不给我收拾,而是我的这种习惯影响了她。他说这话时看着我,似乎看出了我眼中的疑问。
我知道,四十岁的男人正在走向成熟,而四十岁的女人正在走向衰老。象他这种四十岁的男人,正如苍劲挺拔而又苍翠欲滴的松树,那是生命的黄金季节啊!我向他坦诚直言:在这黄金季节中,你获得了事业的成功,获得了社会的承认,也获得了你在小姐和女士们面前的人格和尊严,那么,这些年,你难道就没有碰到过可心的女子吗?
他眨眨眼,反问我:你为什么要问这些?
我说,我了解你事业成功的秘诀,是一句现成的老话:天才加勤奋。可我总感到在你的家庭中,或者说是在别人的眼里,你的妻子应该更年轻一些,更漂亮一些。
他突然点燃了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我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向我敞开自己心灵深处的那扇大门。
他却滚瓜烂熟地背诵出培根的两句名言:在人生中,妻子是青年时代的情人,中年时代的伴侣,暮年时代的守护。当人心最软弱的时候,爱情最容易入侵,那就是当人春风得意,忘乎所以和处境窘困孤独凄零的时候,虽然在后一种情境中不易得到爱情。
我仔细琢磨着培根的这两句话。
他于是给我讲述了一个属于他的、和业已过时的许多伤痕文学中雷同的故事:那是一个对他来说是穷困僚倒的年代。无法说清是我还是我的妻子得到了不易得到的爱情,唯一能说清的,是我的妻子不顾来自家庭和社会的重重阻力,看中了我。而那时,我的身上什么也没有,只有贫穷的现实和属于未来的理想!今天呢?在我的妻子看来,今天的我本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但在其他的女子眼中,他们看到的却是我现在头上的光环。所以,面对再可心的女子,我也无法将我的妻子逐出心间。
我听着他的叙述,知道已不必再问什么和再多说什么。
这时,他的妻子进书房给我们续茶,朋友切断了话题,我却用欣赏的目光重新审视朋友的妻子。我看到的是莫名其妙的眼神,听到的却是他们夫妻间心心相印的情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