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新打开房门后,尽管屋子里空空荡荡,但眼前似乎还有一片闪光灯,耳旁依然响着男女记者不依不饶的提问声,感到自己的头好像都要炸开了。他关紧大门,顺势瘫坐在沙发上,头靠着墙,闭着双眼,双腿伸在茶几下,想从纷乱、混沌的世界中挣脱出来,清静一些时光,即使是灵魂暂时游走躯体以外也好。可他静不下来,脑际里浮现的还是宝娜被捕时那惊恐、凄婉、无助的形象,检察官搜查屋里屋外时那种威严和自己被怀疑的屈辱,以及记者们职业性的犀利和无聊的挑逗……这一切都像一双又一双无形的手、一张又一张无形的嘴在撕咬着他的心,他想解脱,但越想解脱,就越发被撕咬得厉害,越发疼痛难忍。
“她受贿了吗?受贿收的钱到底哪去了?她昨夜睡成觉了吗?她被逼供了没有?她是否遇到了车轮战式的审讯?她被投进了哪个号子?号子里有几个犯人?有没有狱霸?她挨打了没有?打得惨不惨?被捕前应她急切要求的那次做爱能让她怀上吗?她能因怀孕而被释放吗?……”铁新想了这一连串根本找不到答案的问题,心被揪得更厉害。
“老公,我爱你……”这是妻子宝娜给铁新的手机上设定的彩铃声,这一会儿再次响起。他拿起手机接听电话,没想到是岳母打来的。她说,从报纸上看到女儿宝娜出事后,她当即晕倒了,半天才挣扎起来打电话,让铁新赶快来见她。
铁新流星赶月似的赶到了岳母家。丈母娘关鹤孀斜靠在床头上,新老伴鲍永新给她倒了一杯水,一脚高一脚低地正往床前送。见铁新来了,关鹤孀水也顾不上喝了,哇地一声哭了起来,问道:“我的娜娜是不是被人陷害了?……”铁新忙坐在床边,故作坦然地安慰着岳母,反复叮咛让她相信法律。
“妈,我送你到省医院去看看病好不?”铁新这么问道。
“我不去医院!”关鹤孀的口气不容分说。“我得的是心病,是因娜娜得的,娜娜什么时候放回来了,我的病不用治就好了;她若放不出来,我也活不长!”
“妈,别这么说,既来之,则安之。”铁新劝道。
“你说得好轻松!娜娜是我的心头肉,她被抓了,我能‘安’得了吗?”
丈母娘已把头扭到一边,铁新一时不知该怎么劝下去。
两位老人的生活已失去了自理能力,需要有人来照料,但铁新已自顾不暇,便提出要为丈母娘身边找一个保姆。关鹤孀表示同意。
铁新随即赶到城西的一处劳务市场。这里有一处四面没有围墙的钢架大棚,眼下棚内有上千人,有的在拿扑克牌“挖坑”,有的在地上玩“狼吃娃”,有的在打盹;那些求职心切的,或拿着锯,或拿着斧,或拄着墙滚子,站在棚子外面张望着。铁新来到大棚时,一批男性农民工拥了上来,但当了解到他是想找保姆时,便失望地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群中青年妇女。铁新目测着,又询问了几个人的情况,然后从中挑了一位打眼看来身体健康、手脚可能麻利、名叫麻旦旦的中年妇女,领着走了。
“你怎么想着进城打工,家里的事谁来管?”铁新问道。
麻旦旦率真而又忧伤地回答:“我哪有什么家?我生了两个女儿,近几年都嫁人了。娃她爸是乡上一个文书,和管计划生育的狐狸精好上了,名义上是嫌我长得不好看。他说我长得丑吧,可两个娃都生下了,而且至今他只要在家,每天半夜都不饶过我,我一见他上床就浑身筛糠……我不如逃到城里来挣几个打工钱自在。”
为避免这位村妇说出更多的私生活而出现尴尬,铁新岔开了话题,转问今年粮、棉、果、蔬的收成情况。
铁新把麻旦旦领到他岳母跟前,简要介绍了几句,说明吃住在主人家,每月工钱2500元。关鹤孀看了看麻旦旦,也简单问了几句,觉得可以,说先用一个月再看。
铁新告别岳母后,又直奔妻兄胡宝刚家。因为宝刚和宝娜是同父异母兄妹,加上妻嫂杨腊香是个自私、乖戾的“杨辣子”,所以两家很少来往。但这次铁新必须登门,他要请教在省高院当庭长的妻哥一些法律问题。
铁新买了一箱“红富士”苹果和一筐桂圆,一手提一件,走进了妻兄的家。胡宝刚刚下班开着自家车回来,妻嫂杨腊香正斜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这客厅大得像一座小礼堂,以至超大屏幕电视机前的几只真皮沙发都未能贴着对面的墙跟放,而摆到了客厅中间,沙发的背后才是假山、橡皮树和一人多高的造型奇特、精美的加湿器……
“嫂子,你好!”铁新进门后礼貌地打了个招呼。可长得人高马大的杨腊香,不仅没有起身迎接,甚至连身子都没有“欠欠”,却阴阳怪气地来了几句:
“哟嗬嗬!大作家走错门了吧?是党风还是民风把你吹来的?我知道你无事不登寒舍,你来一定是为你那宝贝老婆犯罪的事吧!大作家、大导游、大美女,一年要挣多少钱,还划得着受贿吗?哼!我当年一进胡家门就看出胡宝娜是一只狐狸精,迟早要害人,果不然,现在被我不幸言中了吧!”
“你少说两句行不?”胡宝刚小声制止着妻子,又伸手示意让铁新在另一只沙发上坐下。
铁新如坐针毡!
“好吧,不说就不说。”杨腊香站起身欲出门去。待跨出门槛时又回头撂了几句凉腔:“大作家,你一会儿走时把这苹果、桂圆如数带走,我们人穷,享用不起这高档水果!”
“铁新,你别介意,她就是这张臭嘴!”待妻子走出门后,胡宝刚不好意思地对铁新说了这么一句。
“哥,你肯定从报纸上看到了,宝娜出事了!”铁新心情沉重地说。“我想请教一下,当导游的拿回扣,到底算不算受贿?”
宝刚从茶几上拿起一盒已开封的、一头大肥猪才能换一条的“至尊”极品香烟,取出两支,递给铁新一支,自己点燃一支。思索片刻后说道:“算不算受贿要看细节一一很多案子,细节决定性质。如果导游主动向旅游商店要回扣就是索贿行为;如果是旅游商店主动给的,就不一定算受受贿。这个问题,在西方国家和我国的港、澳、台地区,根本不是问题,而在我国内地,尽管暗中很普遍,但国家不让明的做,我们在审判中很难掌握,这要看律师出庭怎么辩护。”
“说到律师,哥,我原想请嫂子当辩护律师呢!”
“不行,不行!”胡宝刚连连摆手。“一来,她的律师身份是靠她爸这个司法厅副厅长当上的,水平低得可怜,每年靠在我这里弄些判向明确的案子当当代理;二来,她对宝娜恨之入骨,让她当辩护律师,她肯定会把宝娜没罪辩成有罪,活罪辩成死罪!”
“那就不请嫂子了。”铁新说。“那个姜阳律师怎么样?哥,你熟悉他吗?”
“哎哟!你们这些作家的消息怎么这么闭塞呀?”胡宝刚有几分抱怨。“他已坐牢了。东乡黄金县有个黑社会集团,头子叫史安定。这案子破后,史安定聘请姜阳做辩护律师,除正常代理费外,史安定的亲属给姜阳另塞了100万元现金和5根金条。姜阳在会见被告史安定时,便偷着叫史安定推翻供词,并唆使被告的老婆张巧巧搞了五六份伪证,还诱奸了这个女人,最后劣迹败露,被逮了!”
“哦!这个消息我没注意到。”铁新愧疚地说。“还有什么律师可找找?”
“律师多如牛毛,不留心的话,走路都能被律师绊倒。”胡宝刚轻蔑地说。“不过,享达律师事务所的主任毕真还不错,你可以去找找他。”胡宝刚说到这里后停了停,然后叹口气,“唉,我看宝娜这案子还早着呢,你先别忙着找律师,而应该去找找关系,看能不能到看守所把人先‘捞’出来,这才是当务之急!”
“哥,你说的是。”
按照妻哥胡宝刚的指点,铁新开始找人“捞人”。他打听了几个可能帮上忙的领导,提上木耳、香菇、小磨香油等土特产去敲人家的门,但不是领导人不在家,就是人家的家人不让把这些土特产拎进门,一次又一次地把这些玩意儿又提了回来。
一天,铁新从省广电局家属区退出来时,迎面碰上了有作家头衔却没有像样作品的老作家矫世坤。矫的老婆是省广播电台的著名播音员,他就住在广电局分给他老婆的近两百平方米的高层里。矫世坤一见铁拎着土特产从这个家属院里退出来,就诡谲地一笑,放浪地说:
“小铁,我若没猜错的话,你一定是覃国刚局长家里出来,因为检察院郅检察长是他的老同学,你想叫覃给郅做工作把宝娜早点放出来。我说的是不是?”
铁新像被人猜中了做贼的心思,脸红耳赤,既不好肯定,也不好否定。矫世坤得意起来,世故老道地“点拨”道:“小伙子,我得说你几句。你这人是30来岁的年龄,60来岁的脑子,年龄这么轻,思想怎么这等守旧呢?这都什么年代了,现在送礼,谁还送土特产?早都不时兴了。如今都兴送人民币、送美元、送金条、送购物卡、送高尔夫会员卡、甚至送美女呢!你这么大包小包地往家属楼上提,太扎眼吧!现在会送礼的,人家根本不到领导的办公室或家里去,而是瞅准领导下车后进电梯或上厕所,趁没人时一把将金条或美元塞到对方的口袋里,一句话不说,撒腿就跑,领导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地收下这点‘心意’,不声不响地给你把事办了。谁还像你这样,提着连200元都不值的包包,捡到人家面前,可能还来个‘嘻嘻!收下吧,一点小意思!’人家领导不把你这包包撇到窗子外面去就算给你面子了!”
“矫老师,你知道,我哪有金条和美元送人?”
“这我知道。”矫世坤点点头。“咱这些正统作家又不像什么高寒那些网络作家,人家高寒那小子雇一批枪手,剪剪贴贴、抄抄摘摘,一天弄上几万字,往网上一发,挣钱跟贩‘白面’一样快,30多岁就登上了作家富豪榜,连他老子高铭都住上了别墅、坐上了宝马车,人模人样呢!”
“这话是传走了样,”铁新纠正说,“我前些天还看见高主席搭出租车呢!”
“那是怕露富呢!”矫世坤成见颇深地说,因为他至今还记着高铭副主席不让他推荐他的小说《五里铺》参评茅盾文学奖的“一箭之仇”。
“矫老师,我还有点事,先走了。”铁新不愿和矫世坤再磨下去。
回家已没有方便的公交车,但也只有五六站路,铁新便迈开双腿步行回家。虽然是大风扬沙天气,但他不得不走。
因为是步行,铁新便拣小巷抄近路走。他刚拐过一个小巷子,夜幕下突然出现一片辉煌灯火,大红灯笼直挂上了几十层的楼顶。他依稀记得,这里应该是壮阳公司老总夏海手上盖起来的“地球人大酒店”,但现在楼顶上这6个大字没有了,代之高挂的是“文豪轩大酒店”。一打听才得知,壮阳公司垮台后,网络作家高寒等几个人新近合伙出资两亿元买下了“地球人”,易名为“文豪轩大酒店”,明天上午10点钟将正式剪彩开业,眼下一些工作人员正在店前吊气球、挂飘带,一些袒胸露脐的小姐正在一楼大厅演练着剪彩礼仪,楼上的一个房间里还响着锣鼓、唤响声……铁新无心看热闹,加快脚步向家中走去。
打开家门后,铁新发现老邻居马拉民今天回来了一一自杜静同他离婚后,他很少回这个家。
“铁新,还认识我不?”愣不防,从马拉民房子里走出一个女人,这女人不是马拉民的前妻杜静,而是一位留着一头蜡曲黄发、一身牛仔衣、脚蹬高跟鞋的中年妇女。对方见铁新一眼没认出自己,便自报姓名:“我是慕茜,廖陆渊的前妻,记起来了吧!”
“哦哦哦……快到客厅沙发上坐!”铁新忙放下手中的包包,招呼慕茜坐下。马拉民也走出卧室,在另一张沙发上坐定。
“你这几年过得……过得还好吧?”铁新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慕茜好。
“一言难尽!”慕茜掏出香烟来,自己点燃一支,并礼让铁新和马拉民。“我到欧洲后结了三次婚,现在却是单身一人。和第一个丈夫布瑞尔只生活了半年多,他一边爱着我,却又一边爱着别的女人,我受不了,离了。第二个男人是法兰克福一家刀具厂的老板,人还算稳重,但企业破产后他独自出走了,杳无音信。第三个男人是个律师,但没想到他是一个刚刚挣脱出来的同性恋者,他们名义上已‘离婚’,但是二人之间藕断丝连,有一个晚上他竟把已‘离婚’的同性‘妻子’带回家在我们的床上睡觉,那‘妻子’一看见我就惊呼是‘东方美女’,要求在我身上‘做一回男人’。我气愤不过,扇了那家伙两耳光,不想我的丈夫竟伙同他的同性‘妻子’企图轮奸我!我万分气愤,把他告到警方,并提出离婚,德国的法律支持了我!”
“啊!事情竟是这样!”铁新大吃一惊。“你现在回国是想休息一阵子?”
“不是,我是要回来定居!”慕茜说。“听人说,我的前夫廖陆渊的儿子在北京上大学,他家的钥匙可能交给你暂时保管着。我想借老廖的房子暂住两三年,待我挣了钱买下新房子后就搬走。”
“这是误传!”铁新说。“廖主席的儿子廖星儿已到澳大利亚留学,他把家中的那串钥匙交给了谁我不知道,但不在我手里。”
“这是真的吗?”慕茜的目光锋利逼人。
“我对你不敢说半句假话!”铁新急得想赌咒。
“哦——是这样,”慕沉默片刻后,突然发问:“我走后,老廖和你们这些文人是怎么编排着骂我的?”
“唉,你多心了!”铁新解释说,“廖主任在他的遗言里还特意嘱咐大家不要责备你,说主要是他的错……”
“你编的吧!”
“绝对不是!廖主任的遗言是登了报的。”
“哦一一这个有良心的男人!看来是我对不住他!”慕茜有点哽咽说不下去。她站起身来要告辞,铁新说这里有空床,她可以先住着。不想慕茜苦笑着说:“我还没有穷愁潦倒到这一步,还不至于去住菜棚和水泥管子,也不想寄人篱下!”
慕茜出门后,马拉民小声问铁新:“这女人说的那些到底是咋回事?”
铁新无心细说:“这里面很复杂,一言难尽。”
“你们这些人就是那么复杂!”马拉民关心地问铁新:“你老婆的案子你跑得咋样了,近几天人能不能放出来?”
铁新摇摇头。“马师傅,你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现在这类事复杂得很,人抓进去了咋能很快就放出来?”
“那我问你两句:你参加作案没有?弄的赃钱给公家退了没有?”
“我绝对没有参加作案!我至今也不知道宝娜怎么弄的钱、钱在何处、现在给检察院退了没有?我正想知道这一切,可有谁来告诉我?”
“你没参与作案就好!”马拉民递给了铁新一支香烟。“既然你没沾案子,兄弟,我说这事就好办,你给公家把话说清楚,干脆和胡宝娜一刀两断,她坐她的牢房,你写你的文章,自来水不犯桶装水。”
“没那么简单哟,马师傅!”
“你们这些知识分子的心里就是搁不住事,蔫头耷脑的,说话都没有一点钢声。我这个开车的就不一样。杜静跟我离婚后,我该吃的照吃,该玩的照玩,该睡的照样睡,就跟太阳照常出山、下山一样。因为什么?因为我想得开,人家杜静是个诗人,长得像洛阳的牡丹一样,她哪是我马拉民这个矮矬子的床上人?要不是她那次在苞谷地里遭遇色狼时被我救了,加上她老娘不断撮合,她才嫁了我,让我X了这么多年……”铁新觉得马拉民口里的话非常刺耳,正想提醒对方不要这样说,不想马拉民关不住话匣子:“我算是命好的吧,那些对杜静垂诞三尺的人连一晚上都没用上哩!现在她走了就走了,她走了,我就再不用担心那些花心男人在杜静身上打主意了!我再也不怕戴绿帽子了!我根本不愁我找不上老婆,我敢说,我可能比她杜静还要先找到‘床上客’!兄弟,不瞒你说,前两天有人给我介绍了郊区菜农中间一个小寡妇,叫王珠英,比我小六七岁,有个女儿比我豪豪还大一岁。她丈夫前年叫渣土车撞死了,她和公婆过不到一块,想改嫁,见了我就说愿意考虑,第二天晚上她就把我留到她家住下,到第五天才让我走。她这个人长得是有些丑,嘴有黄牙,面有恶痣。但俗话说:‘丑陋媳妇家中有宝,美貌妻子多烦恼’。不管美貌还是丑陋,在床上的感觉都是一样的。不知你这个作家有没有细心观察过,我可是拉开灯瞅过,就算杜静这样的大美女,在床上也是两眼紧闭,身子胡拧……我这次和小寡妇王珠‘试婚’时,我也趁着床头的灯光看了看,那家伙也和杜静没啥区别。我们司机班里泡妞泡得多的人,早就说过:女人在做爱时都是丑陋的。”
“马师傅,你不说这些了吧!”铁新不想听。
但马拉民坚持要说下去:“哎,兄弟,我要说说,我不说透,你就不明白。我跟那小寡妇见面时还说到,她那女儿将来长大了还可以给我儿子当媳妇,她笑了,当下没反对。你看,我们这些头脑简单的人,办起事来也就这么简单,三锤两梆子差不多就把两代人的婚事办成了;不像你们知识分子头脑那么复杂,办起事来也那么复杂。你们知识分子为什么晚上老睡不着觉,就像杜静一样经常失什么眠?依我看就是头脑太复杂的缘故。我这个人头脑简单,睡觉也就特别瓷实,车一停下,身子往后一靠,手还在方向盘上搭着,就开始打呼噜了,你看简单不?幸福不?简单就有幸福,复杂就多忧愁!所以我说铁新兄弟,你的头脑也应当简化简化,既然你没拿那些赃钱,你就跟宝娜蹬了,在省级机关挑一个正愁着嫁不出去的‘剩女’照样生儿育女,有什么必要一定要在胡宝娜这棵树上吊死?”
“马师傅,我前头说了,事情没那么简单!”
“看看看,你又复杂起来了不是?简单点儿嘛!”
“马师傅,我困得很,先去睡了。”铁新站起身来,欲走向自己的卧室。马拉民也站了起来,但他拉住铁新的胳膊没让走:“我再说几句重要的,不会耽误你睡觉。我给你明白地说,我那个前老婆杜静并不爱你!我原先以为你两个是同学,又都是作家,一个是美女,一个是帅哥,我若不在家,再遇你老婆宝娜也不在家的话,这套大房子里就剩下你两个,哪谁还能忍住,还不是干柴遇烈火,想在床上就在床上,想在沙发上就在沙发上,想在地板上就在地板上,烧得一塌糊涂!谁知那次我学着你的声音钻进她的被窝后,她怎么都不肯从,直到我几乎要进入她的身体时,不想被她咬了一口,还美美踹了一脚,把我蹬到床底下,差点要了我的命!我事后就在想,杜静若真喜欢你铁新,那我这个假铁新已经钻进了她的被窝,爬到了她的身上,强行分开了她的两条腿,她还不把你当国宝大熊猫紧紧地搂住,恐怕是你想下来还不由你,得由她哩!”
“你怎么还好意思说呢,马拉民先生?”铁新有几分气恼,“你太荒唐了!你把自己不当人,也把杜静不当人!若不是你半夜偷着‘试奸’,杜静恐怕不会和你离婚吧!这种辱没祖宗的事,你应当记一辈子,今辈子再也不敢这么做了!”
“是是是!”马拉民连连点头。“我和小寡妇王珠英结婚后,绝不会再装作你去‘试奸’——当然,你也看不上王珠英这个丑婆娘。”
铁新再也听不下去,转身回到自己的卧室,紧关房门,脱掉衣裤,坐进了被窝。但在关灯前的一霎那,看到了挂在床前墙上的大幅结婚照,妻子宝娜裸露的双臂从他身后伸过来,环抱着他的双肩,右边的香腮紧贴着他的左耳。铁新还清楚地记得那次拍照的最甜蜜的感觉:宝娜那丰满的胸脯紧贴在他的后背上,他差一点在镜头前晕了过去……
“娜娜,你在想我吗?你……”铁新怔怔地看着结婚照,喃喃自语,直到困得受不了,身子才横卧在床上,第二天早上醒来后才发现灯也没关,就这么陪他到天亮。
他正要起床时,手机铃声响了,是北京天安出版社打来的,通话的像是个男青年:“你是铁新先生吗?我姓孙。我们天安出版社的领导让打电话告诉你:我们在网上看到你的妻子因涉嫌受贿而被捕,而我们编辑部还不知道你卷入此案有多深,在没搞清楚之前,你的长篇小说尽管已过三校,但也不能复印出版,特此告知。”
铁新斩钉截铁地回答:“孙编辑,我的妻子被捕是事实,但我以人格担保我没有参与此案,你们照常出版无妨!”
孙编辑令人吃惊地回绝铁新:“你说的‘人格’现在一钱不值,只有在案件终审结案后,判决书上没有开列你的罪行,那时我们才能确信你没有参与作案,才能考虑你那长篇小说的出版问题!”
本想起床的铁新,又溜进被窝,干脆拉起被子蒙着头,好像连从窗子上透进来的阳光都不想见到……
作者简介:
沈庆云,男,笔名为沈恨舟、江父。陕西省商南县青山镇龙门村人。中央党校领导干部函授本科学历。高级记者、作家。曾任陕西日报社政治理论部、政治法律部主任,陕西省新闻专业高级职称评委会委员。西安市商南商会名誉会长。1995年,荣获“中国法制新闻宣传百佳记者”称号。正式出版有长篇小说《莫拉尔小姐》,散文集《大地萍踪》,理论专著《共产党人的人生观》(与陈四长等合作),新闻专著《新闻编采自我谈》及《墨迹与足迹》,法律专著《新生答问录》(与妻子吴瑞云合作)等书。在全国报刊上发表短篇小说、散文、诗歌、评论、报告文学数百篇(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