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离家,总有不舍,父亲、母亲他们那小小的身影渐渐随着反光镜的离去而越来越远,我朝后望去,竟有不知名的酸楚涌上心头。
记忆中,父亲的样子不曾改变,可是当我细心察颜时,他的身躯不再挺拔,像是弯成一张弓的背影总是在默默地“盘算”着一分一毫。家中的银钱来向少之又少,每当有农物能换钱时,他便起早贪黑地捡酸枣、捉蝎子……乐此不彼。
父亲的手很巧,会编各种农具。他用柳条编的簸箕,既轻便又结实,能用好几年。每到农闲时节,他就坐在院子里编簸箕,细长的柳条在他手里上下翻飞,像跳动的音符。小时,我常常蹲在旁边看,他就一边编一边给我讲他年轻时的故事。那些故事里,有饥荒年代的艰辛,也有丰收时节的喜悦。他的声音低沉有力,格外温暖。
去年秋天,父亲在拾酸枣时拉伤了腰,刚开始不说,只是贴了几贴膏药,但是不见好转。我和二姐带父亲到医院检查,他躺在病床上,小心翼翼,生怕这是严重的问题。医生说他的腰椎拉伤了,有些劳损,以后不能再干重活了。医生给他打了一针,稍许,疼痛缓解了很多,就说着没事了,能回家了。说他就这一次打针,再不用了,我说以后不能这么辛苦了,年纪大了,要多注意身体。父亲听了不以为然,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果然,回家后开始不停歇,天天去地里,不是捡枣,就是收庄稼,根本停不下来。
冬日,闲暇之余,八十岁的父亲每天早早起床,吃完午饭,便拄着拐杖去邻村串会,有时会打打牌,每日回来,如果坐在炕上数钱,那就说明今日定是赢了些,如若回来扒拉手机,那就是输了,脸上也没有欢快的影子。但是第二天,依旧雷打不动地去打牌。
近日,父亲老是说,开春了,又能到地里了,晒晒太阳能补钙,还能回家多吃些饭,不动弹,饭也吃不了多少。
我发现,父亲对土地有着近乎虔诚的敬畏。他常说:"土地是最实在的,你对她好,她就对你好。"他从不使用化肥,坚持用农家肥。每到秋收后,他就担着担子,来来回回往地里运送粪肥。那刺鼻的气味熏得人睁不开眼,可父亲却像闻不到似的,一干就是一整天。他的裤腿总是塞进雨靴里,生怕给裤腿上染上泥点。
一年四季,除过最冷的时候,父亲总是时时刻刻守着他的土地。除草,松土,种籽等等耕耘的细节一一不放过。大夏天,烈日炎炎,也顶着太阳去除草,他说,晒着太阳舒服。我知道父亲常年觉得脚冷,大夏天穿得都是加棉的鞋子,说不热,刚刚好。可是大冷的冬天,可怎么过呢?我常常为此忧虑,带着父亲吃过中药,也未能彻底解决。这片莫名的惆怅布满我的思绪。父亲总是说,没事,好多了,年纪大了,老毛病就来了,没事啊。我听老中医说,跟年龄大有关,精气不足导致,听的懵懵懂懂,想着日子暖和些,带父亲再去看看医生。
有时候,父亲,像个孩子,不是很听话,他只听自己的,但是也听我哥哥的,就是不咋听我的。我说,要多吃钙,他说买的就不吃,乱花钱,我只能说单位发的,别人给的,总之不能说是买的,这样勉勉强强就吃了。听母亲说,父亲每天能按时吃钙片。我的心缓和了不少。有时劝不过的,我就找我哥,他说了,父亲总是听着的。
最近父亲,有些小忧伤,我坐在旁边,便叨叨开始了,说是我侄儿不听话,不好好找工作,一天乱花钱。我说,人家年轻人有自己的主见,你就不要担心了。他会说,啥呀,现在社会就是变了,大人娃们不踏实,天天抱个手机,正经的不好好学,以前没钱的小伙子也能问哈媳妇,现在成个家是不是得100多万,我不语,似乎还真是,现在人们消费观念,价值观啥的都不同了,钱是首位,没钱,好像啥都免谈。我知道父亲的惆怅里以后又多了一件重要的事。
岁月的荣光压弯了父亲的脊梁,可他从未倒下,他精心耕耘着他的小日子,虔诚又坚韧不拔。我知道他的思绪里装着我们。只要我去看父亲,他就能说很多事情,声音或高或低,洋洒着大大小小的快乐。我只要配合着不同的叹词,父亲便更是有力地说个不停。
常回家看看,变成了我的执念。闲暇时间,我便要与父亲好好唠嗑,听他年轻时候的故事,听他对现下的憧憬。总之,什么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