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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连载||爱在林海深处01
1
林子太深了。浓密的树冠几乎遮蔽了整个天空，只在正午时分吝啬地漏下几缕苍白的光柱，斜斜地插在厚如地毯的腐殖质上。
陆文举背着简单的行李，沿着那条被车轮和无数脚步碾轧得泥泞不堪的林间土路，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空气粘稠得能拧出水来，混合着腐烂枝叶和潮湿泥土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一团湿冷的棉絮。
远处传来沉闷而持久的钝响，是油锯啃噬巨木的呻吟，一下，又一下，固执地敲打着这无边无际的寂静。
偶尔有不知名的鸟雀发出一两声短促凄厉的啼鸣，反而衬得这林子愈发空寂得令人心头发慌。
2
林场子校就嵌在这片墨绿色海洋的腹地。
几排低矮的红砖房，墙皮斑驳，露出底下暗红色的砖体，像久病者身上结痂又裂开的疮口。
一面锈迹斑斑的铁钟挂在歪斜的木桩上，风吹过，发出喑哑的呻吟。
操场上稀稀拉拉站着十几个年龄不一的学生，穿着洗得发白、样式不一的衣服，眼神怯怯地望着他这个陌生的闯入者。
3
校长秦书豪亲自在校门口迎接了他。
这是个清瘦的老人，背脊习惯性地微微佝偻着，仿佛被无形的重担压弯了腰。
他的头发花白而稀疏，一丝不苟地向后梳拢，露出宽阔但刻满皱纹的额头。
鼻梁上架着一副用胶布缠裹着镜腿的老式眼镜，镜片后是一双疲惫却异常温和的眼睛。
他握住陆文举的手，掌心粗糙干燥，带着常年握粉笔留下的硬茧，微微颤抖着，传递出一种既像欢迎又像托付的复杂情绪。
“陆老师，欢迎，欢迎啊！”秦校长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特有的沙哑，“条件艰苦，委屈你了。”
他的目光掠过陆文举年轻的面庞，投向远处莽莽苍苍的林海深处，眼神里有一瞬的恍惚和难以言喻的沉重，仿佛那林子深处埋藏着什么不堪回首的秘密。
4
教师宿舍是简陋的平房，隔壁住着另一对教师夫妻，周伟平和李秀英。他们是七年前师范毕业回来的林场子弟，如今已是这所学校的中坚力量。
周伟平身材敦实，面容憨厚，李秀英则显得干练利落。
他们热情地帮陆文举安顿行李，分享着学校仅有的几件“现代化”家当——一个能收到零星几个雪花台的老旧电视机，一个烧水时呼哧作响、仿佛随时要散架的电炉子。
5
“陆老师，别见外，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李秀英麻利地替他铺着床单，声音爽朗，“这里啊，就这条件，时间长了就习惯了。秦校长是好人，就是……”
她顿了顿，朝门外瞥了一眼，压低声音，“就是校长夫人叶阿姨，性子……有些特别。你慢慢就知道了。”
话音未落，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几乎无声无息。光线被挡住了一大半。
陆文举抬眼看去，心头莫名一紧。
6
叶绒花站在那里。她身形瘦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深蓝色旧罩衫，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紧绷、一丝不乱的圆髻，露出光洁却紧绷的额头。
她的脸曾有过动人的轮廓，但如今被一种坚硬的线条所取代，皮肤是长久缺乏阳光照射的苍白，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毫无弧度的直线。
最令人心悸的是她的眼睛，那双眼睛很大，眼窝深陷，里面像是结了一层永不融化的寒冰，锐利、冰冷、警惕，像护崽的母兽，又像时刻准备扑向猎物的鹰隼，此刻正毫不避讳、直勾勾地上下打量着陆文举这个陌生人，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试图刺穿他所有表象。
7
“新来的？”她的声音干涩、平板，没有任何温度，像枯枝在冻土上刮擦，“姓陆？”
陆文举连忙站直：“是的，叶阿姨，我叫陆文举，刚分配来的语文老师。”
叶绒花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那审视的意味浓得化不开，似乎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她没再说话，只是从鼻子里极轻地哼了一声，那声音短促而模糊，分不清是回应还是别的什么情绪。
随即，她像来时一样突兀地转身离开了，留下一种无形的压抑感在狭小的宿舍里弥漫开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