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暴热后，气温返凉。从柜里n件背心中，仍选中了那件红色的。小脊心大小适体，温胃䁔背，迄今，它已伴随我走过了十多个春秋。
那年，表妹从株洲回湘西老家，她给族亲的表姐表妹们各送了一件同款不同码的小红背心。那时流行红色，喻意吉祥。如今，表妹离开我们已十年，每当我拿起这件背心，都会想起她那开心的笑脸，及一口株洲腔调的附名叫姐声， 小背心护身贴心，曾跟着我行南走北。也许是共祖同源，也许是基因效应，一件普通背心，其价值无量，作用不凡。今天想起，别样伤感。表妹未活过中年，早些年，还有一位表姐未活过青年。她俩的不幸，使我刻骨的认识到了病魔的凶险，生命的无常。
母亲有存活至老的姊妹三人。三个家庭多个孩子中，排行老大的都是女孩。表姐、表妹和我。表姐是大姨之女，表妹是大舅之女。我们都相继出生于五六十年代，在艰难困苦的环境中生长。她俩虽早已不在姊妹中，但生命的过往，时常让人追思。
表姐长相清纯甜美，话语不多，逢人便笑。虽然那时极穷极左，但表姐就像岩缝中长出的一朵水淋淋的月季花。我对表姐的最初印象是在孩提时，吃不饱饭，她捡起弟弟掉在身上的饭粒吃。后来，因饥荒及一些历史原因，表姐全家迁徙到我父母工作的高寒山区。因文化大革命，学校停课，表姐小小年纪就回家务农。她具有大姨勤劳善良的品格，除了在生产队出工外，还承担了家里的挑水、做饭、洗衣等家务活。还常带着弱智的父亲和弟弟们去20多里外的山上砍柴。每当挑一担柴登上一个垭口时，别人休息换气，她却把柴放下后，随即回头去接挑落在后面父亲的柴担。表姐爱美。她有一面带水红色边框的镜子，放在不高不矮的衣柜上，早上起床，她站在那儿用红头绳扎一把“偏刷把”。要是没记错，我是从这件奢侈品里，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嘴脸。 70年，田里秧刚插完，队里到油房炸菜油。表姐挑了两箩筐菜仔，在上一个垭口时，她怎么也走不动了。后来表姐住院了，在插秧时感染了钩端螺旋体。这是一个在当时医疗条件下也完全可以治愈的疾病，但是，被误诊了，当作重感冒来治。就这样，一个鲜活的生命，被错误的定格在了不能尽兴吃饱，不能尽情爱美的贫穷单调的灰色时代里。当时她才18岁，一个花季年龄。我生命中第一次遇到失去朝夕相处的亲人。当时，我不知道什么是悲痛，只是哭，不停的哭。以至后来清明节，很想但又不敢去她坟头挂清，因为，我怕历史涌浪翻搅我的心底。大姨精神巨大的崩塌。多少日夜，整天不吃，彻夜不眠。有时，睡了突然醒来，醒来猛然坐起，发呆走神。多少年过去，她只要看见表姐同伴都会受到刺激。那年的一个晚上，天雾蒙蒙的，母亲要我去医院取药，有人吓服我说，路上会见到表姐。我不知道害怕，真的去了。蒙蒙的雾纱里，我见到了微笑的表姐。她如三维动画，在音乐喷泉的水雾中，梦幻般飘逸。我相信，那边没有饥饿，没有疾病。
我对表妹的概念，早在我四五岁时。一次，我从塘边大姨家，上街去表妹嘎婆屋给她送饭，回来路上不小心还把饭钵摔破了，当时，表妹的饭为什么要我们去食堂打回来又去送，至今都还未明白原因。后来，她又被带去株洲了。听大人说，因大舅在公安工作，坏人把表妹抱走，扔到路边一个深坑里，所幸是，过路人听到哭声把她救了出来。苦命的孩子，丁大的年纪就经历了劫难。后来再看到表妹时，她已是个地道的株洲小妹子了。
表妹聪明能干，性格阳光。憧事会事，嘴甜爱笑，很逗长辈喜欢。打从单位改制后，她和妹夫做起服装批发。因能吃苦，加上表妺的性格优势，他们生意做的算红火。姊妹中，她第一个淘金获益。赚钱了，她没忘记携家带口，回老家看看。记得在县委老教堂宿舍里，我俩聊到深夜。记得我俩南长城脚下的合影……
08年，我的大姨她的大姑去世，他们一大家赶回老家悼念。此时，表妹已重病在身，只是没做检查而已。这一次，表妹来送别姑妈，也绝别了老家。她重病住院后，我们去探望。她兴奋的邀请我们去看了他们在市郊新建的别墅。房子很大，装修完工在即。我站在二楼凉台上往下看，表妹站在楼下坪院里，身批一件外套，微风吹过，她身体在飘摆的外套里颤抖。她仰头对我说了些什么，我腑身对她答了些什么，至今不得而知。我清楚，表妹的病不是基因注定的，而是她生活太用力。那年陪她去凤凰，见她脸上就开始起了黄褐斑，也是中医说的肝斑。眼下，房子树起来了，表妹却将要倒下。此时，表妹看到的是世外桃源里的别墅，而我看到的是生命绝作，心里很酸楚很悲凉。不久，表妹离世。生命年轮转了四十多圏停转了。一生尽其所能的付出，表妹就这样风尘仆仆的来，又风尘仆仆地去了。当时，她与儿孙天伦之乐已很近，桃源生活只一步之遥。
生命莫测，正如连思所写的，“ 人类的命运与死亡，好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玩弄着。这只手用各种复杂的手段介入生命，迫使人类屈服，”人人都不能选择。
母亲说，三个排行老大的女儿都命苦。是啊，人生入世就是一场苦行僧。表姐失去了鲜花灿烂，表妹失去了秋叶静美。而我呢？在人生的冬天里消失也会是必然。
《梧桐声音疗愈》里说，失去亲人的感觉，就像拔牙，最初很痛，过一段时间虽然没有那么强烈了，但总在某个时候提醒你，你的生命某个部位少了些什么，让人隐隐难受。
或许，珍惜活着的亲人，珍惜余生，就是对表姐表妹的最好缅怀。她们留下人生季节的空白，我会用心去填补。不惊赞夕阳美丽，不惶恐身处黄昏。努力去老的简单轻松一点，老的优雅精致一点。慢慢地去品嚼剩下的那点曼妙时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