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溪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那个一身素衣的男子,眉眼温润如玉,他轻轻地把言溪捧到手里,笑着对言溪说:终于寻到你了。
言溪是一朵杏星花,自出生起便在这座澜依山上,这座山上只有言澜一个人,言溪是在一年后修成人形的,那一日,漫山遍野的花都齐齐绽放,等言澜走进花园时,发现原来养着杏星花的地方坐着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女娃,看上去只有三四岁大小,小女娃也不哭,只是眨着水灵灵的眼睛看着他,言澜有那么一瞬间的发怔,随后迅速抱起了她,面上有一丝的微红,言溪听到一个好听的声音响起:“我叫你言溪如何?”
小言溪从小就十分顽皮,经常到处欺负山里的小动物,尤其是那只叫石楠的鹿,经常惹得一身污泥才跑回去找言澜要吃的,言澜也不恼,带着言溪换下衣服,洗干净她的小脸就让她坐在厨灶边上给她做饭吃,而一向顽皮的言溪也只有在此刻才会安静下来,乖乖地坐在一旁托腮看着有条不紊的言澜,说起来言澜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神仙,本不需要吃饭,为了言溪,做饭缝衣硬是从刚开始的手忙脚乱变成了现在的带娃小能手。言澜从未让言溪叫过他师父,只是说言溪是他捡来的,自然是要照顾好,言溪便每天言澜言澜的叫,清脆的声音总是响彻山峰。那一日,言溪照例去欺负石楠,可玩了一会儿便有些无精打采的坐在石楠身边:
“石楠啊,你说言澜那座小木屋里到底有什么?为什么不让我进呢?是不是藏了好东西,言澜可真小气。”
石楠在一旁懒懒的说道“自然是有好东西的,让你进去你不就给人家糟蹋完了。”
“我才不会呢!哼!你这只臭鹿!修炼这么久都成不了人形,大笨蛋!”说完言溪气冲冲地走了,石楠抬眼看了看那个小小的身影心想“快了,言溪你一定要等我”
言溪450岁的时候,已经长得像15岁的少女了,言澜也很少帮她洗澡了,每次言溪犯懒的时候,言澜都把言溪抱在怀里,耐心地哄着“溪儿,你已经长大了,男女大防不可不顾”说完刮刮她小巧的鼻子,再捏捏她肉嘟嘟的脸,言溪不满的皱皱鼻子,跳下言澜的大腿,不情不愿地自己去洗澡,言溪虽然调皮,但是言澜的话却十分放在心上,言溪100岁时言澜告诉她不要踏进那间小木屋,言溪虽然好奇,却也从未靠近过,她至今仍记得一向温润的言澜那日严厉的语气。言溪498岁生日的那日,缠着言澜要礼物,言澜无奈,答应去山中为她猎一只山鸡,那日言溪乖乖地坐在厨灶边哼着从兔子精那里听来的小曲,等着言澜的山鸡,等到天色暗沉都不见人影,于是嘟着嘴四处寻找,发现在言澜曾禁止她去的悬崖上立这两个人,“什么嘛,不让我去自己去”言溪不满的嘟囔,偷偷溜过去一探究竟,可惜这二人竟设了结界,言溪什么都听不到,只看到言澜长身而立,混身散发着她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冷冽气息,言溪一个不小心踩断了地上的枯木,立刻被悬崖上的两人发现,言澜的眼眸转过来,那其中的寒意冻得言溪打了一个哆嗦,看见是言溪,言澜微微皱了眉头,眼神却柔和了下来,挥手撤掉了结界,走过来抱起言溪,淡淡地对那人说:“你回去吧,我知道了。”那人面上一喜,忙恭敬告退。
言澜抱着言溪走回庭院,一路嘴唇微抿,面色有一丝的不悦,言溪最善于察言观色,也不敢说一句话,等回到房间,才恢复到言溪熟悉的那个言澜,他抱着言溪放到自己大腿上道:“对不住你,今日没能为你烤山鸡,不过”言澜垂下眼眸,好一会儿才似做了一个重大决定般道:“我可以带你去山下玩几日,你看如何?”
言溪惊喜的差点没从他怀里跳下来“好好好!你可不许诓我。”
“自然”言澜轻轻揉了揉言溪的头发“溪儿乖,今日喝点粗粥可好。”
言溪一想到可以下山早已乐的开花了哪有什么不愿的,喜滋滋的跑去跟石楠炫耀,不想找了几圈都没有找到,只得悻悻而归。第二日一大早言澜便来敲言溪的门,还未开口,言溪便跳出来,笑的露出一口大白牙,看着这么灿烂的小脸,言澜宠溺的笑了笑,递给她一个包袱叮嘱道:“这是你的衣物,下了山切不可随意走动,紧紧跟着我,记住了?”言溪点头,大眼睛转来转去心早已经飞到十万八千里了,言澜无奈的牵着言溪的小手下山。刚到山脚,言溪就看到那日来的人带着不少人候在那里。见到言澜恭恭敬敬的作揖,言澜点点头道“都自行出发吧,3日后在芒荒山下见。”众人再次作揖然后离开,言溪心里有些奇怪的感觉,总觉得言澜有些不一样,言澜转头来看着她道“走吧,带你去游玩。”一日既往的温和语气,让言溪压下了奇怪的感觉,随着他蹦蹦跳跳的走去。这一路上,言溪玩得十分开心,那么多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好吃的好玩的,最爱的是说书人讲的人间话本,富家小姐爱上穷书生,贵胄公子迎娶平民女子,可谓跌宕起伏,惹得言澜不得不拖着她才离开。
言澜长得本就十分出众,还引来讲话本的先生称赞“公子人如玉,陌上世无双”言溪也出落得灵动可爱,尤其是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一路上倒成了大家都口中的名人,惹得言澜不得不租辆马车把言溪塞进去。
三日之后,言澜和言溪到了芒荒山,言澜把言溪安置在山脚下一处客栈,千叮咛万嘱咐,又塞给小姑娘好多好吃的和好玩的物件,最后又掏出一个玉笛让她防身才离开,让一行与言澜约好的人惊诧不已,又不敢做声,只是心里默默猜测,这个小姑娘什么来头,让言澜如此细致周全。
离开客栈后,言澜身上气息一冽,众人暗道“这才是我们认识的言澜啊”那日一人无比艰难的登上被言澜下了重重禁制的澜依山,就是为了求得言澜的帮助,这芒荒山魔气肆意,却又草木繁荣,实在邪门的很,已经有好几座城一夜之间尸横遍野,追查下来,竟都与这座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众仙只得去请这位与魔族数次交手的战神出山。言澜站在山下,望着山腰萦绕的红色魔气,眼底有惊涛巨浪翻涌,良久,才回身对众人道:“进山吧”然后长袖一挥率先没入了红色的魔气中。
不想本以为应该待在客栈的小人,此时正化为本身,藏在他腰间的香囊里,这香囊正是言溪第一次做针线活时的成品,歪歪扭扭的却很结实,言澜一直戴在身上。
言澜径直飞到山顶,却见山中一个小小的洞口,那红色的魔气便是从那里一丝丝渗出来的,言澜凝气,朝着那个洞口狠狠地一掌,霎时间洞口裂开,露出了一个更大的世界,后边的众仙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愧是战神啊,如此······简单粗暴。言澜目光一冽,大步走了进去,众仙默默的跟上,进去洞内后,众仙俱是一愣,这里边是浓郁的魔气,四周有八颗巨大的夜明珠,底部有一汪红色的血水,映的整个山洞内都泛着红光,说不出来的诡异,言澜冷冷的盯着那血水,注入一丝仙力去试探,那仙力碰到血水竟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众仙们脸色都变得很难看,言澜略一思索,顺着边缘摸索,既然魔族放出了风声自然是要引人来的,而他明知是陷阱,也不得不试上这么一遭,众仙见状跟着去寻找,直到言澜看到一处杂草中长着几颗紫色的果实,心下了然,唤来众人道:“和我猜测的一样,魔族血池专门用来对付仙体的,这果实吃下后便可护你进入那血池,那血池下应该才是真正的开始。”说完吃下一颗,便飞身下去,心里却想着,这魔族血池弥足珍贵,究竟是什么人能有这么一大片血池,却只是用它做一个小小屏障。
果不其然,血池下边有一天长长的走廊,也是镶嵌着夜明珠,就好像在邀请尊贵的客人入内一般,众仙走了两步,突然听到了奇怪的声响,循声望去,竟是在言澜身上,言澜怔了一下,随后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伸手从香囊里拎除了言溪,众仙心中一凛,这小花也是个仙体,怎么竟能毫发无损的穿过血池,言溪化成人形立在言澜旁边,大气都不敢出,言澜生气了,这么多年言溪从来没有见过言澜这般难看的脸色,言澜的眼眸如墨般盯着眼前不听话的少女,良久才出声斥责道:“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怎么这般不听话,竟敢跟着我进来”言语中还有一丝后怕,若是自己晚点发现她,她被伤到可如何是好,言溪低着头轻轻扯着言澜的衣角说:“我不想一个人,你带着我好不好”心里却是偷偷顶嘴,我哪里是不听话,这么危险我怎么能让你把我丢下,你虽然神色如常,可那些人愁容满面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事!言澜拿她无法,只得护在自己身后道:“绝对不准离开我半步,听到了?”说罢,一行人继续前行,一路上一些小的机关都是雕虫小技,众人长驱直入,进入了一个宫殿,刚刚进入,地面突然下陷,言澜和言溪进入了一个巨大的墓坑中,而众仙都不见了。
言澜紧了紧言溪的肩,站在那里,面色冷冽道“出来吧”最前面的棺椁发出了咔哒咔哒的声音,一个一身红衣的妖艳男子飞出,笑的很是嚣张:“言澜你终于出现了,你知道人家等了你多久么”言溪默默打了个寒颤,好恶心。
“哟,这个小女孩是谁,很是水灵啊,素依呢?”
言澜面色一白,把言溪放在了一边,让言溪拿出玉笛为她建了个结界,然后转过头来盯着那个男子说“冉风,你如此大费周章到底想做什么。”
冉风漫不经心的理了理衣袖道“紧张什么,我就是想找老朋友叙叙旧,你还没回答我呢,素依怎么样啊,过得好么?”
言澜浑身气息暴涨“你一定要如此么?”
“哟,着急了,也好,先让我看看你进步了没”说罢,冉风衣袖一挥,向言澜袭来,言澜抬手迎战,冷声道“当年你是我的手下败将,为着昔日情分我留你一命,今日你既然残害了那么多百姓,我也留你不得了!”
冉风凄然一笑“呵,昔日情分,从你害死素依的那一刻,我便恨你入骨,我养精蓄锐这么久就是为了杀了你!”
一时间整个山洞发出轰隆隆的巨响,墓坑中竟充满了魔兵,言溪紧紧地咬着嘴唇,抱着玉笛躲在一边,尽量不让言澜分心,言澜祭起阵法,将整个墓坑的魔兵狠狠地压制住,转身攻向冉风,几百回合之后,冉风明显已经落了下风,言澜冷冷的看着他道:“你该知道自己的实力,为何要找死。”
冉风勉强撑起身体,看着言澜,眼中十分复杂:“对啊,我知道,可是你知道么,我不光恨你,我也恨我自己,这些年我一闭上眼睛就是素依死在我面前的样子,你杀了我吧,让我去见素依。”
“你为何,不放下?”
“放下?如何放下!你放下了么?也是,你是大名鼎鼎的战神,你有什么放不下的,呵,杀了我吧”冉风闭上了眼睛。
言澜声音喑哑“你知道,我不会杀你。”
冉风决然一笑“是么”说着,冉风一头撞向言溪的结界。
“言溪!”
言澜立刻飞身上去,一道掌风拍向冉风,冉风的身子像个破落的风筝一样在空中跌落,言澜把言溪抱在怀里,他知道冉风是为了逼他出手,可是他不敢拿言溪冒险,言溪转过来看着脸色苍白的言澜,言澜勾着言溪的腰道“没事了,走,我带你出去”等言澜带着言溪离开山洞后,众仙立刻围了上来,原来在塌陷时,其他仙人们便被送回了洞口,言澜无声的轻叹,扶着言溪对众仙说“没事了,结束了”说罢,身形一个踉跄,一口鲜血喷出,晕倒在言溪怀里。
言澜这次晕倒了一个多月,言溪每天守在他身边,言溪总觉得脑袋里面有什么东西,可总是一闪而过,让言溪抓不住,言溪带着言澜回山的那天,见到了已经化为人形的石楠,一身墨蓝色的少年,眼睛和当年还是鹿的时候一模一样,言溪守在言澜身边的时候,石楠就守在演习身边,帮她做饭,奇怪,言溪这么多年都不会烧饭,石楠却几天就会了。
言澜终于醒来了,日子似乎跟以前一样,但是言澜变得喜欢吹笛子,经常坐在悬崖边发呆,有时候一整宿一整宿的吹,言澜还是和以前一样温柔,可是言溪能感觉到,言溪不一样了。言溪和石楠坐在和水边,吃着石楠烤的红薯,言溪的告诉石楠“石楠,我去人间走了这么一遭,似乎明白了一些东西,我,应该是,爱上言澜了”言溪的声音慢慢地低了下来:“可是他现在变得好难过,他难过我就难过,为什么会这样呢?”
石楠抓着木头的手用力到发白,他说“你想让他快乐么?”
言溪转过来看着石楠小鹿般漂亮的眼睛“当然,只要能让他快乐,我做什么都愿意!”
石楠低下了头“那你就去那个小木屋吧,那个小木屋就是他不快乐的原因”
言溪看着石楠,为什么连石楠也很难过呢?
言澜又一次吹了一宿的笛子,他睡下后,言溪走进了那间小木屋,木屋里有躺着一个女人,很美,是言溪见过最美的女人,她闭着眼睛躺在那里,气息全无,言溪的脑子里闪过好多片段,那种很奇妙的感觉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鬼使神差的她走到了一旁的桌子边,桌子上摊开这一本书。
“杏星花,万年一现,血可医白骨”
言澜发现言溪很奇怪,特别奇怪,她变得特别乖巧,很懂事,但是不喜欢漫山遍野的玩耍了,她经常闷在房间里,还不让言澜进去,但是有时候又特别黏他,非要他哄着才能睡着,可能是长大了,就变得文静了,言澜这样对自己说。言溪500岁生日的时候,言澜为她做了一只香喷喷的烤山鸡,言溪特别开心,高兴地笑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她缠着言澜喝酒,言澜无奈,陪着言溪胡闹,言溪笑眯眯的对着言澜说“言澜言澜,我好喜欢你呀!你知不知道!你做的山鸡特别好吃!你给我做的衣服特别好看”言澜看着有些喝醉了的言溪,眼底柔软的一塌糊涂。言溪穿着言澜给自己做的新衣服,火红的颜色,把少女衬的格外娇嫩,吵吵闹闹的喊着要给言澜跳舞,拉来石楠伴奏,衣袂翩飞,迷了言澜的眼,言澜靠在桌旁睡过去。言溪停了下来,眼里一片清明,哪还有刚才的醉态,看着言澜精致的脸,跪在他面前,小心翼翼的把唇覆上他的。然后起身决绝的走向了小木屋,石楠静静的看着那抹火红的身影离开,闭上了那双漂亮的眼睛,任由眼泪划过。
言溪又进入了那个小木屋,手摩挲着那本书,书边有言澜的批注:“修炼500年的杏星花,以血换之”言溪看着熟悉的字体,感觉心仿佛被狠狠地绞着,她坐在床边,看着躺在那里的女人,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这座山叫澜依山,怪不得他寻我,我竟不知自己这般厉害,可以医白骨,他竟是战神,呵”言溪顿了顿,然后艰难的开口“你快点回来吧,陪陪他,他很想你。”然后面无表情的刺向了自己的心脏,把自己的血送入那个美丽的女人的体内,冷,刺骨的寒冷,没有经历过完全无法想象的痛苦,可是言溪只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的血尽数流入她体内。
“言溪!”
言澜大喊着踉踉跄跄的跑来,言溪转过去看着强行冲破了迷药的言澜,有些狼狈,眼里全是言溪从没见过的情绪,恐惧以及深爱,言溪整个人虚弱的靠在床边微笑着,言澜,你不信我,你是怕我会伤害她么?不会的,你那么爱她,我怎么舍得你难过。言溪当着言澜的面吐出了内丹,让素依彻底的活过来······
素依醒来的时候看到言澜瘫坐在地上,抱着言溪冰凉的身体,一次又一次注入仙气试图让她变暖,他的溪儿多怕冷啊,怎么可以让她着凉呢。言澜坐在那里,一双眼睛没有焦距。
一切都是怎么了呢,言澜还记得当年他是意气风发的战神,素依和他从小一起长大,后来他们遇到了少年冉风,冉风爱上了素依,可冉风是魔族王子,神魔不两立,在神魔大战中,魔王向着言澜致命一击,是素依挡在了言澜面前,死在了冉风面前,言澜不信命,翻遍古籍只为救素依性命,后来呢?言澜找到了那朵杏星花,那个可爱的小人,让他倾尽了毕生的温柔,如果不是冉风,他甚至可以自欺欺人的过一辈子,假装不知道自己当年为何会养一株杏星花,可是他还没有找到别的办法救素依,他的溪儿怎么就没了呢。言澜一遍又一遍的想着到底哪里出了问题,让她的小溪儿这般决绝,他自幼天赋卓越,从未尝败绩,对素依也只是同伴之谊,当年素依为救自己而死,他自然欠她一条命。可是杀伐果决的他怎么会想到,自己爱上了一个小姑娘,心就此沦陷,再也无法控制。
良久,言澜轻轻的抱着言溪站起来,仿佛抱着这世间最脆弱的珍宝,他的声音嘶哑的不成样子,对素依道“这山是我为你所建,你的命我也救回,就此别过。”素依看着仿佛瞬间苍老的言澜离开了澜依山,从此世间再也不见战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