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时候我们总以为有些事可以重来，我们年轻，任性，妄为，自以为可以挥霍。到后来才知道原来有些人走了，连道别都来不及。即使地球是圆的，终其一生走散的人也很难再相逢。我们生来就是孤独，我们生来就是孤单。
1.
第一次遇见肆心时候是在一家名叫“小酒吧”的酒吧。小酒吧的确不大，音乐很轻。
“我下个月要去五台山，有什么想祈求的，我替你绑个祈福带，挺灵验的。那姑娘手中的本子里是我这的酒客写下的心愿。”老板指了指肆心。
我顺着老板的目光看过去，一个女孩反戴着棒球帽坐在角落，一直低着头，左手攥着手里的酒杯，右手拿着笔在本子上写着什么。我看不清她的脸。
“她很安静。上次来的时候抱着一个很厚的本子。她翻开给我看她的手绘，字很好看。干净清秀。照片上的男孩子看着也很舒服。我没忍住问了一句怎么没放合影呢，她没抬头回答了一句'没有合影。也不会有了。'”老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时不时擦擦自己手里的酒瓶。
正说着，她拿着本子走了过来。老板问了句求什么，她说“求我爱的人知足幸福得其所爱。”说完转身又走了。继续茫然地坐在角落里，低着头。
2.
“你能不能抽空替我去一个地方，听说那的人都擅长给别人答案…”整个酒吧里飘着李志的《定西》，肆心缓缓地抬起了头，茫然无措地看着四周，她再也没绷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她目光游离涣散没有精神。当李志唱到“你要走吧就走吧就随意吧，反正我早已决定不再回去”的时候我还是走了过去，递上了一包纸巾然后很自然地坐在了她对面。她抬头看着我，眼睛里满是失望、心痛、落寞。她对着我举起了酒杯莞尔一笑，“谢谢”，一句“不客气”梗在我喉咙里愣是没发出声音。“哈哈好的不客气。”她自己又接了一句，一阵爽朗的笑声缓解了我的尴尬。
“很喜欢《定西》吗？”
“也不是。只是我是因为李志才认识他的。”
他，这是我第一次从肆心口中听到那个人。哪个人呢？让她几次三番坐在这思考和流泪、心痛着难过还是想祝福的人吧。
“少喝酒。”
“没喝。是红茶。来了不点酒太尴尬。就是想找个地方坐一会儿。”
“不会喝酒？”
“会有小肚子的。”
我打量了她一眼。
“我想瘦的很好看然后去见他。”
我一时语塞。
“真傻逼。”坐在肆心旁边的女孩插了句嘴。“他心里只有他前女友你也不是不知道。”
肆心的眼神一下子就暗下去了。转瞬又有了精神。“没所谓啦，反正我就是做完自己想做的事没有遗憾，来来来，划拳吗哈哈哈？”
“你输了也不喝酒，没意思。”我讪讪地说。
“我不会输的。”
调侃，笃定，玩弄，确信。我不知道她是笃定着在感情里她不会输还是游戏她不会输。鬼使神差地我跟她玩了几把，我深信不疑一个不会喝酒的人划拳掷骰子也是花架子，然而那天晚上我或许是对她充满了好奇影响我的专注，也或许是她的眼神忽闪忽定打乱了我的思维，总之她真的没有输。她赢了。
3.
武汉的天气像阴晴不定的小孩子。我在健身房里望着窗口惆怅着突然下雨我要怎么回去。回头时候看见角落里的跑步机上有个熟悉的身影。是肆心。
“这么巧？”我走过去。
“啊哈好巧！”肆心一边跑着一边喘着粗气回应着我。看得出来她跑的很费力，我瞄了一眼跑步机，她跑了不到六公里。她开心地从跑步机上跳下来，拉着我的胳膊，看得出她的腿部已经瘫软无力，她一直咯咯笑个不停，“你知道吗，我是一个连操场一圈都跑不下来的人，从小体育就不及格…然后啊…”说着说着她脸上的笑容渐渐凝滞，继而眼圈开始红。
“我抱怨我跑不动，我不行。他告诉我不要什么事没做就给自己下结论我不行。”她缓缓蹲下，额头上还渗着细密的汗珠。“我不听。我觉得我跑不动就是跑不动。可是…可是我…我…”她把脸埋在了自己膝盖里。“我跑下来了…但我找不到他了，我想跟他炫耀你看我跑下来了…可是他人呢…为什么就…有天晚上我健身回来发现占领了70多个微信好友的封面，我挨个看过去都没有他。我就在楼下一圈一圈地走，走到腿软。到最后终于看见他的头像了。我就打电话过去跟他炫耀，我听见他在笑，他说你好容易知足。我想他当时的表情一定很宠溺。”
肆心说到这就不说了。一直在哭，哭到我不知所措。在酒吧遇见的那天晚上，我猜想她一定是个很骄傲的人。她不喝酒，怕自己酒后失言，也怕自己身材走样。她看见陌生的我坐在对面就收起眼泪一直大笑。健身房人很多，她一定是克制了很久的情绪，但还是没能绷住就决堤了。
出门时候雨已经停了。我带她到了我经常去的一个天台，要穿过一家KTV长长的走廊。再转过一个偏僻的楼梯，爬上楼就是一个很大的露台。能听见KTV的音乐声。空荡荡的地面只有一个老秋千，她拿着纸巾擦了擦然后一屁股坐下去说“这儿真好。”我没说话。“你听，在放陈奕迅的1874。最近出门，经常偶然间就听见自己喜欢的歌。我就停下来听完再走，感觉特别幸福。”
“你还真的挺容易知足的。”我没告诉她我有个公众号就叫1874。那天我变得格外沉默寡言。
“他也喜欢陈奕迅，也喜欢民谣，摇滚，喜欢动漫，我喜欢这种棋逢对手的感觉。交谈起来很容易，一切都不谋而合。”她顿了一下,轻轻吐出了一口气，“不过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现在这样了。”
“要懂陈奕迅一首歌，付出的代价太大了。我宁愿不懂。你知道吗，他，像陈奕迅的《明年今日》。粤语版的《十年》。你知道的吧。”
“嗯，知道。”我没说我喜欢陈奕迅十多年了，让她说吧。说出来或许就不让心脏负累的那么沉重。
那天我听完了一整个故事。
故事的开头她以“我们的遇见我觉得是上天安排好的，怎么会有思维和爱好那么一致的人呢”开始，故事的结尾她以“我什么都不明白，一切都变了，但我特别希望他会过得好”结束。
4.
肆心遇见了一个很美好的男孩子。她是这么描述的。“他努力，有思想，人格独立，有担当，自由，多情，喜欢健身跑步看电影。他像蛋糕尖上的那只草莓，就只有一个。像西瓜最中间的那一口，其他的味道都不如他。我觉得遇见他花光了我的运气。”
这样去描述一个男孩子，让我一个没见过也从不了解他的人，对他也有了几分憧憬。
男孩很好。
两个人常常从早到晚话题不断，只要一方开头另一方就一定接得住。像两只在草坪上追着尾巴互相嬉戏的小狗，能戳到心脏最柔软的地方，有爱温馨，不知疲倦。
男孩很上进很独特。对世界和事物有成熟独到的见解。
不像肆心，慵懒，简单，随遇而安。常常有自己理解不了的复杂事情就去跟男孩说，她喜欢听电话里男孩抽烟时候打火机“叮”一声清脆地响。
他们语音的时候肆心正在翻来覆去地看岳云鹏的相声，一直狂笑不止。他就在电话另一端听着她笑，肆心把pad的声音放的很大，他听到了就跟着她一起笑。宠溺。
5.
后来肆心第一次听起他谈到前女友。
男孩很深爱前女友，但她却在他最难过最底谷时候离开了他。他一个人熬过了所有痛苦的时间，一个人去旅行，宛若新生也偶尔绝望。始终念念不忘。他想去H市看李志的演出也是因为她。
肆心莫名一阵心疼。她心疼他的付出他的傻。也觉得心里有一块位置好像被陨石砸了个坑。闷声不响却沉重的透不过气。
之后的几天肆心每天都抓着手机找李志H市演出的票，她不想让他有遗憾。但男孩突然消失了三四天。肆心费尽心思找到的票，卖家一张一张全部转手。男孩也没出现。她开始从焦虑，生气，愤怒变成担心。每天凌晨三四点入睡，早晨七点多就醒过来，等着手机消息。
有一天上午男孩突然回复了，一大堆的抱歉对不起确实出了点事。肆心听到男孩打电话过来的声音开始泣不成声。男孩最喜欢说“怎么办”，手足无措又很慌张。“我这里下大雨了，你不要哭了。我要怎么办。我隔壁的小男孩很可爱…”他什么都说，没关联的事一起说。肆心知道，他不想让她再哭了。
6.
后来肆心发现自己喜欢上了他。
她撇清了身边所有的男生，把所有有苗头对她示好的异性全部拒绝。直到现在有人开她和一个男生玩笑的时候都有人出来反驳，“喂别闹的太过，肆心喜欢的人在A市。”讲到这的时候她眼泪又扑簌簌地掉。
“你看全世界都知道我喜欢他，我买好了机票去见他。还没等到那个时候，我们就没了联系。”
男孩会做很多好吃的，讲好做给肆心吃。
男孩喜欢陈奕迅喜欢摇滚，讲好一起去看演出。
男孩爱运动爱跑步爱看电影不爱去电影院，他说约会时候可以一起遛狗跑步散步吃路边摊。
男孩养了两只狗一只猫。
男孩偶尔会消失。
男孩很好。
7.
她觉得有什么东西好像变了。不再像之前一样无话不谈，不再像之前一样每天都开心地笑。她开始很慌张不知所措，不知道应该如何去维系这段关系。
那天他们俩讲了很久的电话，讲未来讲现在，讲压力讲憧憬，从起初尴尬的沉默到最后男孩说“我会打电话给你，你不会找不到我。”
肆心看男孩喜欢的电影，动漫。
肆心想过每一幅和男孩在一起时候温馨的画面。
肆心觉得海誓山盟都是妄想的戏言，她只想在遥远的距离尽全力去珍惜。
肆心开始坚持私信男孩喜欢的乐队和独立歌手希望他们可以为男孩写点什么，能让他开心。
肆心担心男孩的现状又怕打扰他的生活，什么事只敢弱弱的表达。
肆心知道这段关系快结束了。
一周之后他还是拨通了男孩地电话。无人接听。第二天她又打了一个。被挂掉。短信不回。
肆心说“是我错了。我太心急。我用自以为是的方式去接近他，对他好。没考虑过他是不是愿意接受。却是给了他压力。我知道他心里还放不下过去。我以为自己努力一点会有用…”
毫无征兆地，男孩就这么抽离出了肆心的生活。没有一个原因。任肆心去问去纠结，始终没有回应。肆心觉得自己心灰意冷却死的不明不白。这大概是最让人牵肠挂肚的结果吧。
后来的后来。
肆心开始变得不怎么爱讲话。眼神里总是有点孤独。但看见好友时候又一幅从没难过的模样。让人恨不得想掐死她，以为她在撒娇争宠。只有肆心自己知道一个个痛彻心扉的时刻，一个人有多难熬。肝肠寸断撕心裂肺掉眼泪的时候，多希望他再说一句怎么办。
肆心还是拼命地走封面步数。
还是讨厌武汉的雨天。
时常担心A市的天气。
电话还是始终攥在手上。
健身房依旧是人来人往。
宿舍楼下还是有小情侣亲亲热热。
太阳落下，月亮升起。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一切都还是之前的模样。
不过她不会再打电话炫耀，没有人再说她怎么这么容易知足。
不再等一个人电话。
不再汇报健身房的任务量，看见小情侣亲热也不再吐舌头，而是默默微笑。
太阳落下，月亮升起。树叶发芽，泛黄飘落。
一切都不再是之前的模样。
8.
人心最坚定却也最易变。没办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也没办法找到一个刻意消失的人。男孩就这么消失了，像从未出现过。
“说好一起做的事，终究只有我一个人在完成。”
雨又开始下，KTV里突然开始放陈奕迅的《明年今日》。肆心固执地站在露台上听完了这首歌。她攥紧着拳头。我不知道她哭没哭。“我可以跑几公里了，我好骄傲。我很容易知足的，为什么你被我吓跑了。你怎么不见了…我还能怎么办。”
我知道她有太多不甘心。她还渴望着，那个跟她能谈天说地的人会突然出现，一边说她容易知足一边擦干她的眼泪手足无措地说着怎么办。
跑下楼的时候KTV的工作人员说，“以为你们走了，差点就锁露台的门了。”
“你走了…我也不愿意再对谁敞开心门了…”
肆心小声地念叨了一句。
回去的路上淋着雨，我们谁都没有说话。最后的时候她说“我原来不知道。一个人真的可以在你的生活里掀起惊涛骇浪然后销声匿迹。有时候我甚至怀疑这是不是我臆想出来的情节。你去A市时候遇见他，带我告诉他，我是真的很喜欢他。也对不起。我一心固执任性以为是在对他好，实际却让他胆怯。我只是希望以后他不用一个人面对难过。”
“所以你最后还是让酒吧老板为了他祈福。”
她没有回应我。
夜已经很暗了。一对对行色匆忙的人们从我们身边经过。她会一直凝望着他们的背影。我知道A市爱下雨，这种撑一把伞的情景她大概想过千万次。雨会停，天会亮，太阳会出来。只不过，她或许再也等不来一个回应。
我没有问她还会不会去A市，开始我以为所有的故事都会有一个结局，后来我明白很多故事的结局就是没有结局。
9.
肆心说她或许很快就会恋爱了。她会好好珍惜那个对她很好的男生。
相遇时我们以为有大把时间去挥霍。
分别时才发现有些人连再见都没有机会讲。
人生很多事就是毫无原因也没有道理。
人的重逢太难太远。
能爱的时候就别伤害。
其实一个人的勇气不多，攒了那么久才给你。
其实相遇很短分别很长。
其实一辈子太远太久人来人往。
明年今日，别要再失眠。
明年今日 未见你一面
谁舍得改变 离开你六十年，
但愿能认得出你的子女，
临别亦听得到你讲再见，
在有生的瞬间能遇到你，
竟花光所有运气。
——《明年今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