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盘着腿吃面。
他忽然转过头问我,“别去广州好不好?”然后把碗推给我,把面分给我一起吃。
“我要睡了,”睡前他特意来告知我,沉沉地问我,“阿姐,明早我送你去搭车好吗?”
我告诉他,他去上学的时候还比我搭车还要早。“那么你送我去上学再去搭车好吗?”
我说好。他又推倒刚刚的问答,重提,“别去广州好不好?”
“好,我也不想去。我真的不想去。”电视机里播放着歌舞,独自热闹。徒然对抗冷清清黑夜。
我明白我很不舍,尽管这种不舍不仅基于亲情,还根植于愧疚——也因此逃离这里,或许反是摆脱愧疚的最好方法——但我已经劳累于奔波,劳累于四处逃亡,劳累于反复确认其实无处可逃。
“那你真的别去好不好?”
“好。”我们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没人把它当成是玩笑话。
“来亲一下。”他不像以往机敏地逃掉,他很顺从地站在那里,等着我在他的肩膀上亲了一口,“去睡吧。”
他转身走到房门的时候,我又冲上去,又亲了一下,“好好睡”。他慢慢走进房间透出的灯光里。
房间里好亮堂,但客厅已经关了灯。他在地上拖出一个小小的背影。大家都要睡了,小城要沉入睡眠里了。
但没想到他转身跑过来,从后面抱住我。他比我矮很多,一个小小人儿,如同抱住了一棵大树。好几秒钟的拥抱。我说,“睡吧睡吧。”他终于走进房间,关好门。
啊,多么矫情的小把戏呢!肯定是跟母亲看电视剧看多了,学来的。我想偷笑。
全世界入眠。
但我的眼泪却终于流出来了。
(完)
作者:杳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