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JY
注：本文中除了所描述的女主角为原名外，其余的名字诸如毛一、玲悦、安东和维克多，均为主角和亲友的化名。
那么，这段回忆开始重启...
引子：日记本 俄语学习的炼狱之路
毛一翻开日记本，第一页上的空白部分，有一句写得歪歪扭扭的话：
“是久别重逢，还是生死与共。曾记得，知耻而后勇。”
11月23日
来俄罗斯也有几天了，真是寒冷啊！不过，看到一些电影中才能看到的画面，还是感觉很欣慰。
今天调班了，从头开始好好打一遍基础吧！不能留下知识漏洞...只是本来有好几个外国人一起上课的，芬兰、韩国、意大利...这下只有一个日本同学了，有点可惜。不过为了学习，为了自己，静下心来吧！
希望和那中介折腾合同的事情快点结束吧！我想要安心学习、熟悉这里的生活...
另外，昨晚普里莫地铁站附近的西餐真好吃：生鱼片、鸡肉拌面、牛肉洋葱柠檬汤、牛排配土豆泥和新鲜的黄瓜...一定要保重身体，养好元神，才可享受到这些。
加油！抛开过去的事情，做一个新的自己，去好好生活！
12月3日
转眼待了快二十天了，每晚都快三点才睡觉。每天时间都花在赶路上，天天要迟到，疲劳，每天几乎都下雪，路一滑就走得更慢。我没有时间吃早饭和午饭啊！没有精力和时间健身，连国内好不容易培养的跑步计划都要被耽搁了...这都怪我不熟悉，被中介骗到那么远那么偏的地方租房子！舍友天天晚上通宵打游戏，吵得我睡不着，整个地板都是油腻的感觉...再忍几天一定搬出去。
并不是没有开心的事呀！第一件是上完课我和年轻的女老师尤利娅合影了，她穿了一件黑色的毛衣，很是上镜呢！第二件是在街上找不到洗衣店的时候，有两个人帮了我，一个是当地俄罗斯人，另一个是他的朋友，澳大利亚人。人很好也很热情，我们约好下周一起吃饭，顺便探讨探讨外语学习的技巧。
将一份沙拉、洋葱、鸡肉、土豆配上热狗一起当午饭吃还不错...
就是这样吧，我希望在这里不要太孤独了——我带着伤心和遗憾离开国内，没有能聊得来的人。在这儿，谁都不认识我，这便能让我重头开始。希望能在这里寻到我的幸福——和一个俄罗斯女孩来一场浪漫、热烈的恋爱。
12月6日
这是来俄罗斯特别不愉快的一个夜晚。
但这也许是个跳板，令人厌恶的室友，还有他们这些聚在一起的烂摊子，我都不想再染指。发誓不再软弱，训练格斗，励志强身健体，不再屈居他人的力量之下。
期待你强势的那一天！
12月10日
今天是俄语真正入门的开始，开始能听明白俄罗斯人说的一些话，不再是散开的信号，而是整合...并且能开始聊天，先是和路人，搬家的时候，和司机聊了一路。
晚上和安东去咖啡馆学习，主动去问四个俄罗斯女孩俄语书上的习题，让她们帮忙修改作业上的错误，并尝试搭讪。哈哈，我和安东还约定互相比试，看谁先找到俄罗斯女朋友。令人欢喜的是，我们俩讲得能让她们明白一些了！
沮丧的是，她们似乎很聪明，没有直接加我们的vk，而是通过游戏、聊天去试探，我俩也不知道和她们讲什么好，因为俄语说得不多，着急！她们约我们明天去埃尔米塔什博物馆，结果第二天怎么发消息都不回，黄了！
总之心里很不舒服，被人不重视的感觉又回来了。我渴望从女孩子那份属于我的真正爱情。在国内，我差点被这种东西“杀死”，我一直在逃避，一直逃，逃到今天，来到异国他乡。我总在想，怎样才能振作起来。
要努力改变啊！放下沉重的东西，等待幸福到来，然后重新活着...
加油，我亲爱的自己，无论怎样活下去。
12月16日
最近失眠好一阵子了，刚来第一周，每天都睡得很晚，但第二天早上五六点就醒来了。时差现在倒是倒过来了，但晚上却睡不着。
今天去银行办卡，交学费，我没有找那些中介帮忙，我认为我该自己挑战、解决这些问题。此外，我还发现这是一个外语学习的极佳机会：提前预知、模拟自己将会遇到的场景，提前把词和句子写在一个本子上，然后拿着本子去办事情，遇到问题就能拿着本子说，以后就成了自己的语言储备。比如今天我记了几个词和句子都用上了：
词汇：付款оплатить 接受принимать 银行卡карта 现金наличные 小费чаевые 款项сумма
句子有：1.请拿下账单
Принесите，пожалуйста，счёт.
2.我可以用银行卡支付吗？
Могу ли я отплатить
картой？
3.对不起，这项款项是什么？
Извините，что зто за сумма？
走出银行我非常有成就感，我觉得自己很伟大，不用靠着别人的帮助来生活，自己在国外解决困难。就这么坚持，一年后看看能成什么样。为了心里那个念想，那个希望：在异国他乡重生，找到自己遗失的爱情，希望。
这个理由足够支持你拼命学习俄语。
12月17日
今天学了好多词和句型，比如“说定了”（договорились）。发现该背单词了，储备量不够用了。
这个乌克兰美女老师真是不简单，会俄、英、德、法几门语言，就连中文都会一点。而我才学习英、俄、德三门语言。当我回家走在桥上，突然看见一只飞过头顶的海鸥，它双翅自然流畅地舒展着，在天空中多么自然又享受地飞翔着。我立马对它大吼：Freedom！
自由，我明白自由要付出代价——但即使这样我也愿意。念大学时，如果和那些人一样，忙着打游戏和谈恋爱去了，即使在哪里都是一副很合群的样子，现在我就不可能出国。
我正在学三门外语，这意味着我有三把钥匙，当我再多一两门，那就是五把钥匙，这样就能打开五座故事城堡。光是打开一座城堡，那样太无聊了。非常享受在另一个陌生的国家的文化中浸泡的感觉，这是一种文化震撼——学习他们的语言，由好奇→忍耐歧义和痛苦→大概能猜到他们表达的是什么→明白并能使用他们地道的表达方式，用这种流程来提升语言能力。
每当我身旁经过谈笑风生的俄罗斯女孩们时，我就渴望能更努力一些，渴望就是我的动力，我要把俄语学好，用它找到我的俄罗斯女孩，我要用它重新获得幸福。
12月20日
阴霾就快结束。
搬进15线新居的日子。房东女儿养狗，走的时候把狗和鱼都带走了。
这里设备齐全，房子又大又干净，每个房间都有一个电视，以后可以经常打开用俄语泡脑子。
我选了间小一点单间，是房东女儿住的。我的心好孤独，希望睡在她住过的房间里，可以感受到她的灵魂。
我那么孤独，那么饥渴，闻着满房间残留的香水味，却希望这味道一直留存下去，温暖的包裹住自己。我仿佛看到她躺在床上读书，坐在书桌前写字，不时伸手抚摸卧在地上的狗。
当然，也看到她临搬家时忙碌收拾房间的身影：躬下腰，一把把从柜子里往外扔东西。很伤感，不知道她对这间屋子是留恋，还是厌烦。
她留下一屋芳香和一只小狐狸（之后，这个小狐狸成了我的狗的玩具）看着那只小狐狸，我觉得好委屈。
孤独的时候，我将抱着这只狐狸入睡。
..........................
连载一 飞往慕尼黑的飞机
人之意志有如驮兽,由上帝驾驭便走上帝的路,由魔鬼驾驭便走魔鬼的路.意志之不由自主,亦如驮兽之不能选择其驾驭者......驾驭者们则争着拥有它。
＿马丁·路德
1
圣彼得堡只有一个机场：普尔科夫。
飞机再次起飞了。不过这次不再是刚出国时的那种忐忑和孤独，身边有了安东，我们一路上打着嘴仗，甚是热闹。
据说俄航飞机有个特别之处：在一些恶劣的天气条件下，其他航空公司都飞不了，偏偏俄航的飞机敢飞。正所谓无巧不成书，今天的天气恰好阴雨连绵。虽说俄罗斯飞行员的飞行习惯比较强势，但作为一名乘客，我仍希望他们稍微沉稳一点。
老样子，在一些安全措施讲解后，飞机准备起飞，没一会儿就飞起来。之后我询问了很多在圣彼得堡和莫斯科留学的学生后才知道，原来俄航飞机起飞时很少滑行，猛地抖动一下就起来了，而降落时正好相反，动作任性豪放。
俄航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准点率高。我和安东兴奋劲儿上来，叽叽喳喳终于惹来邻座俄罗斯人的不满，前座一个金发妹子转身对我们比了一个禁声手势，转过头继续看手里的书。
我们太兴奋了。
不能大声说话，时间就显得漫长起来，距离到达德国还有两小时左右，一下子觉得没有意思，心烦意乱地随手在面前的屏幕划拉了几部电影，望着窗外的景色出神。
这时，一个身材苗条的女子走过来，恰好空姐也推着车子前进，她礼貌地侧身躲避，却把我小桌板上的一次性水杯碰翻。热水撒了我一裤子。
“啊！你看我干的什么事！真是对不起！”她蹲下身，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帮我擦起裤子来。我打量着面前这位姑娘，白皙的皮肤，脸蛋光滑又干净，一头柔软的黑发不同我小学的时候在那艘大船上一起的馨文姐姐。馨文姐姐的头发是盘在一起，像蛋糕一样，而她的只是很普通地扎在一起。粉红色的休闲外套衬出少女活力的味道，一条蓝色的牛仔裤，脚上穿着一个带有毛毛兔装饰的休闲鞋。真是可爱，我心中这样想。
她离我是如此之近，我努力地坐正靠向座椅靠背，只要腰轻轻一弯，我的嘴巴就会贴在她的额头上。她雪白的肌肤从飞机窗外照入的阳光下透出明亮地反光，我简直能闻到她胸部透出来的体香混合着香水的味道。她突然抬起头，望着我，似乎觉察到了异样，于是尴尬地站起身，向我浅浅地鞠了一躬。
“非常抱歉，你没有生气吧？”
“啊...不会。”我喃喃地说道，孤寂地内心有了跳动。
“我叫Алсу，”女孩柔声说，“我的位子在最后那排，靠窗的，如果你们无聊了，可以过来一起聊天，打发时间。”说完，她再次对我歉意地笑了笑，然后朝自己的座位走去。
“天哪！维克多！你的狗屎...啊不，桃花运呐！”安东拼命晃着我的双肩，而我还沉浸在刚才的那些瞬间，事情发生地太突然，我不知该作何反应。
“你还愣着干嘛？走啊！搭讪去！”安东急匆匆解开安全带，直接跨过我的腿越出了座位。我回过神来，赶紧跟上他。
“看她花落谁家，先到先得！”安东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唉，我恨我的木讷与羞涩。
安东率先到达女孩的座位跟前，忙着做自我介绍。女孩探手去触摸安东一头黑色的长发，表达自己对亚洲人黑色的头发非常有兴趣。
嗯？她自己不也是一头黑色的秀发么？
我努力地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口边又像被什么堵住一般，我的心中充满了悲哀的感情经历，望着她欢快明亮的笑脸，我不知道如何开口。夜里我哭喊着惊醒，坐在床头失神。
可现在是白天。
听她和安东聊天，好像是单身的样子。
我想要爱她，而且几乎是可能的——以现在这种孤独劲儿，哪个年轻且富有活力，温柔善良的女孩都会令我脆弱的心想要再坚强一次。可总有什么将我绊住，那是能感觉到却看不清楚的东西。我的人生时时刻刻都背负着这种东西，如同一双强壮的黑暗手臂将我往回拉，要将我拉离即将到手的幸福。
我思忖着，等一会儿他们聊完，找个机会，向她介绍我自己，告诉她我的名字和兴趣爱好。
我，还在渴望被爱。
也许是我焦躁不安的样子吸引了她的注意。她打量着我，眼神中透露着担忧和好奇，似乎还在为把水撒在我身上而感到愧疚。这种善良立即将我牢牢吸引住，使我片刻都无法移动眼球了，我啊，已难以抑制心中的狂热。
“刚忘了介绍，我叫维克多。”我终于出声，并伸出手，女孩握住它。那是一只多么修长纤细的手啊，光滑无比，像羽毛轻轻拂过，弄得我心里痒痒的。
“Алсу，”女孩又说了一遍名字，“你似乎很害羞呢，维克多。”
“是吗？”被女孩戳穿了心事，我躁动不安起来。
“哟~你也会害羞喔！”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阻止我梦幻下去，我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果，递给女孩。
“随手装的，中国奶糖，尝尝。”
没想到女孩把糖递了回来，并说只有一个糖果，如果她吃了，我就没吃的了。我说我不吃甜的，算帮我一个忙，就吃了它吧。女孩不再坚持，慢慢地把糖果塞进嘴里。
“好吃！”她像个娃娃一样笑起来。
飞机上的气氛一下热闹起来，三人开始一起打发剩余的一个小时。先说了一会天气，聊了一会中国人和俄罗斯人，还有俄罗斯的食物，随后这些话题实在聊不下去，我们就一起听阿姆的歌。一首经典的stan，再次让我感受到力量，阿姆的音乐拯救了不少叛逆但内心善良的孩子，他是他们黑夜中的星光。
我们交口称赞，阿姆的歌最霸气，音节被他组合成一股冲动的力量。
飞机开始缓缓下降。
2
我和安东的行李在座椅上方的行李架上，而她只有一个背包，很快就下了飞机，
“你是不是喜欢人家？”安东从上方取下行李包，扔给我，冷不丁问了我一句。
安东来自南方，他跟我说过，自己读过《放学后》，羡慕东野圭吾能写出那么棒的小说。他还说自己艺考曾过了鲁迅美术学院，但因为一些原因赌气来到俄罗斯。从爱赌气这方面看，我们算是臭味相投。
乘机场大巴时，没有看到她的身影。我显得十分落寞，下了车和安东往出口走，令我们没想到的是，Алсу居然在转机的通道口等着我们。
“朋友们，我要飞往法国了，咱们就在这儿道别吧！”
“法国？几天后我们也去那里，不知我们能否再次相遇？”
“互相加联系方式吧！”她从包包里掏出手机，“你们用vk⑴吗”
我让她输入两遍Виктор，而安东输入Антон，这都是我们自己在俄罗斯起的俄语名字。
“那么，到了联系我！”她向我们走近，突破了距离的安全区，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亲吻我的脸颊，向我道别。同样的动作也在安东身上发生，虽然这只是她们与朋友道别时的礼节，但让我开始恍惚。
我记得她的嘴唇吻过我的脸颊，湿湿的，热热的。
vk：一个俄罗斯人常用的app，可以理解为俄罗斯人的“微信”。——笔者注
连载二 赫尔岑大学公园的长凳
枷锁
在童年的大半时间里,我的房间被用作储藏室,奶奶用来储藏哥哥的东西。父母因为有事要忙，偶尔见到我时，以为我过得很好。
直到再长大一些，父母把我接走，在另一个地方安家，床下便重新挤满了爸爸买给我的玩具。令我印象最深的，便是奥特曼里的一只怪兽，名叫“雷德王”。晚上，用怪兽庞大的身躯守住用纸围成的围墙，接受灰色和绿色的玩具兵和坦克车地进攻。爸爸的玩具可以让我暂时忘掉不快，感到一种心安。
有一次，我从睡梦中惊醒，听到房间四周传来咯咯不停的笑声，整个房屋都如地震般颤抖。我当即就哭了起来，嘴里大声吼着：“妈妈救我！”
灯亮了起来，什么都没有。明天还要上班，父母显得有些恼怒。
“有鬼！”小小的我坚信自己的感觉。
“胡说八道！这世上哪里有鬼！”
“真的有！”
“即便是有，”母亲说道，“那也不是这样的嘛！”母亲撸起袖子对着小小的我张大嘴巴做出鬼的样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
“瞧你那胆小劲儿！”我抢夺着玲悦手中的抱枕。她，这个青梅竹马就是这样——每一次和她看恐怖片都要拿个枕头护住面部，在鬼即将出场时堵住眼睛。也许是再也找不回儿时感情的遗憾吧，除了画画，看恐怖片已经是我每次回国最大的乐趣了。
“你不怕吗？”玲悦问我。
“怕？”我心中闪过一丝骄傲，我想说，这世上还很难拍出吓到我的恐怖片呢。
话其实说大了。小时候毕竟租过碟，和邻居的姐姐一起在家中拉上窗帘，关掉灯，一起看过《山村老尸》、《午夜凶铃》，而后便是《咒怨》。《山村老尸》中上厕所遇到鬼的场景让我不敢在夜晚独自关门上厕所。
“你真是叶公好龙啊！”她说道。
虽然数年过去，一样的问题，一样同情的苦脸，一只胳膊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无论别人做什么，都在帮我重新揭开这道伤口。
恐怖在我心里留下烙印，在长大后反而激烈地变为我精神上的鸦片。我甚至觉得，周围人的存在与接近，就是为了恐吓我。
所以就绝对不能给他们吓到！
在国内上大二的时候，我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体内某种叫做共感的机制出了故障。这种机制活泛的那些学生，去酒吧，网吧或是宾馆，结成长期的友谊或是恋爱关系。
在追求一个叫倩儿的女生失败后，我也跟一两个女生交往过，终究灾难一般结束。双方并没有至情至热地热烈开始，但却仍然冷漠地分手。
“也许是语言太通了咯！”我想到，开始对与女生交往产生出一种恐惧，这种恐惧让我几乎从不参加学校里组织的活动和聚会，毕业照也是照完就匆匆离开...
明天要和飞机上认识的俄罗斯女孩第一次见面，对于怎样追求她，我真是没有信心，不是对自己的能力没有信心，而是打不开自我的心房。那么，我打算先补充一些知识，了解去过的那些国家的历史文化，再查查用俄语怎么说，别在和她的交往中卡带了。
这回是Алсу。
一个欧洲女子。
我绝不向枷锁妥协！约会去了！
“Привет！（你好）”
眼前向我打招呼的是在飞德国的飞机上认识的俄罗斯女子。今天她穿了一件纯白色衬衫，纯白色衬着同样白皙的肌肤，看上去格外干净清爽。
最独特的还是她那双毛兔鞋子。
鞋子上怎么会有毛毛兔呢？我想起几米，有一册叫《谢谢你，毛毛兔，这个下午真好玩》。
脚下的鸽子聚得越来越多，都想过来讨食吃。看着鸽子一下下点着脖子，那里面一定储藏了不少粮食吧。
我坐在她身旁扭扭捏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的头永远低着，好像永远羞愧。
她问我来自中国哪里，我吞吞吐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几个小女孩欢呼雀跃地从护栏里的草地上舞蹈，一直舞到我们的长椅旁边。
她们似乎注意到我的害羞与不自然。
“她是你女朋友？”
童言无忌。
“她？不是啊...不是。”一时间我窘得涨红了脸。
其实不是单纯害羞，而是对谈恋爱这事儿打不起精神。我是个准悲观主义——在脑海里模拟了无数伤人的场景，曾经那些伤害过我的女孩，她们的头像气球一样鼓起来，飘动在我周围，将我整个人都完全包裹窒息起来。
“你这种人，不配！”
那些声音让我快要虚脱。
“其实，我也会害羞的。”就在我思忖的当下，一个声音从旁边响起来。
那是她，正仔细地打量着我。
“感觉你是个很好的人儿。”
她挨着我身子最近的那一侧，手开始缓慢移动起来，轻碰了我的手一下。
我再也不想装下去了，鼓起勇气抓住她的手。
空气一瞬间凝固。
几个小女孩开始绕着我俩跳舞，说我俩是“爱情鸟”。
她吻了一下我的侧脸，我触电般转过脸去，吻住了她的双唇。
一次偶然的相遇，夹杂着爱情与救赎的旅程就此开启。
今天班里转来两个韩国女生：柳苏丹和沈多英，这两个名字是她们分别用中文给我写出来的。虽然字写得不怎么方正，笔顺方向也不对，但是看着很可爱、很亲切。
哈！课上学的课文简直把人搞笑死了。讲了一个叫阿列克谢的俄罗斯学生，不喜欢早起，所以经常上课迟到。今天他上课也迟到了，当他进入班级，老师问他：“阿列克谢，你为什么上课迟到？”阿列克谢就解释起迟到的原因。
“我确实迟到了，很早的时候我吃完早饭然后走着去学校，但突然我在公园里看见了НЛО（UFO）。从НЛО中走出来了一个绿色的小外星人，他对我说：“小男孩，看到了吗？我的外太空船坏了，只有你可以修理好它。”
“当然，我修理了他的飞船，我应当帮助他，因为他是地球的客人。外星人对我说了谢谢，然后我再来学校。这就是我为什么迟到。为什么你们在笑呢？你们不相信我吗？”
韩国妹子们咯咯地笑个不停。
老师提问她们问题，她们的发音和她们的语言一样可爱：每一个词的重音都被放在最后，有一种发嗲卖萌的感觉。
上课时我就一直心不在焉，不如锻炼一下俄语写作。这么想着，便给Алсу写了一封信：
亲爱的Алсу，你好！
今天天气美极了，可惜与你不在一起。
这两天过得怎么样？看你在vk里发动态，你在Ошо центр玩得很开心，我心里也很高兴。
虽然只和你约了一次会，但每当我看到你的照片，看到你是个如此阳光开朗的女孩，似乎我在国内的阴影也散去了不少。
你就像我的小鱼儿（俄语中一句表达暧昧的话）。你看没看过《爱在》三部曲呢？片中的两人的爱情相遇是那么让人觉得奇幻和浪漫。第一部和第二部分别在维也纳和巴黎拍的，那两个地方我都去过了。第三部的地方在希腊，我还没去过，希望未来能有机会和你一起去。
你知不知道？我模仿电影去旅行，结果真的在飞机上遇到了你，心灵的力量果真伟大！
要是能和你一起去坐维也纳的摩天轮就好了，当时在那上面我特别孤单。
未来我可以牵着你的手漫步在塞纳河畔吗？多浪漫啊！
你的出现给了我生命的色彩和魔力，我来俄罗斯一直很努力地学习俄语，这不就是为了能遇见你嘛。你给了我勇气。
再有一个月我就要报名俄语一级考试了，我们班上没有人报，但我想挑战一下。
如果考过了的话，你能给我一个最最香甜的吻吗？那是对我最好的鼓励了。
我说，我们一起去蹦极好不好？你说你害怕高，我其实也怕得要死，到时候我们抱着一起跳下去就不害怕了。
祝你一切都好，爱你，Алсу。
——爱你的维克多
连载三 啊！那涅瓦街的夜色开始变得美好
1
芭蕾舞者们继续舞动着身子，每个人都化了精致的妆容，成双成对旋转。
我尽情地欣赏着她们的舞姿，虽然距离比较远，但我觉得看到了她们明亮的眼眸。她们以一种节奏舞动，将我整个魂魄都给摄走了。
你瞧她们，跳得多么专心和忘情，整个身体都散发着和谐。这样的舞蹈是一切，除了自己与舞台，便无其余的事情。
那是洁白世界的《天鹅湖》。
我不禁想吻吻她们洁白的足，那些带她们起飞的圣洁之物。
眼前突现一张红唇。
原来Aлcy的脸凑过来，叫我吻她。
我轻吻了她一下。你最不想被打扰的时刻，她却偏偏不肯放你走。
“那些都是妖怪，迷惑你，把你堕向地狱的妖怪。”我脑子中开始响起这种声音。
Aлcy 非要带我去剧院看剧。
请别误会，我是非常爱去剧院的一个人。但有一习惯：喜欢自己去。因为：
一个人的世界是整个艺术的世界。
“亲爱的，出去拍照。”
“剧还没演完呢。”
“不看了，去拍照。”
“咱们是来逛街的吗？”
“你就当是逛街好了。”
由于今天心情不好，加上有些事情让我觉得不舒服，片刻间，我竟没有理会Aлcy拉扯我的手，等我抬起头瞧着她的脸的时候，发现她表情中有了些许怒容。
“你去不去？”
我摆了摆手，表示认输。惹女生生气可不是什么好事。
咔嚓咔嚓，我百无聊赖地望着拿着手机自拍的Aлcy。不一会儿要摆姿势叫我给她拍，前后左右转个不停。直到她说可以了，我整个身体都瘫软下来。
接着，她牵起我的手要在剧院里转转。
拐角处有一家钢琴和沙发。
“给你弹首曲子，听吗？”
“原来你还会弹钢琴啊，真是深藏不露！”
Aлcy在钢琴前坐下来，深吸几口气，将手指放了上去。音乐响起来的时候，我突然有点想家，想妈妈。
听她弹琴其实是一种享受，你看她专注忘情的样子，简直是舞台剧之外的另一场剧。想一边听她弹琴一边写一些东西，可恨手头没纸没笔。
我的思绪开始游走，在音符中我幻想自己的手臂搂着个无比可爱的天使，与那些洁白的天使们一起飘游在舞台上，大显身手。这感觉简直令人飘飘欲仙，一切烦恼随清风都消散了......
突然间我急速向下坠，坠到一个深不见底、黑漆漆的山谷里。我摔得粉身碎骨。
惊吓让我整个人的身子剧烈地震荡起来，我大喊了一声，将Aлcy的演奏打断。
“你这是怎么了啊？维克多？”她被我吓得不轻。
“抱歉打扰你，”我说，“请继续，我还想听。”
又弹了一个曲子，她像个小猫儿一样扑住了在沙发上倒着的我，将我的手放在她胸前。一个黑色制服的保安突然从拐角转过来，来到这个空间内。
很是尴尬。
“可不可以给我们一点时间？”我问道。
“可以...你们继续...”保安挠着头想了想，又转过身来。
“最好别太久，这里是公共区域。”
2
Алсу喜欢花。
今天和她约在起义广场那一地铁站出口见面。
我想送给她一个礼物，提前问她想要什么。
“我喜欢花，维克多。”
“好的，下课我就去花店给你买。”
俄罗斯送花有习俗，我得知道她想要多少朵。年龄对女孩是禁忌，问她年龄稍显不妥，我灵机一动：“要不送你今天的日子吧，今天是5号，喜欢这个数字吗？”
过了一会儿，她回复我：
“我喜欢数字25。”
“明白了，等下课我去问下店员，她们是否有白玫瑰。我们6点在地铁站旁见面怎么样？”
“好的。”
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此时才10点40左右，离晚上似乎很远。
我开始心不在焉起来。
6点前我拿着25朵白玫瑰花等在地铁站旁。一个戴帽子的老人饶有兴致地从我身边经过，然后又绕回来。
“呦，小伙子，你不是俄罗斯人吧？谈恋爱啊，追的是哪国姑娘啊？”
人逢恋爱精神爽，我响亮地回答：“是你们国家的。”
“那你可要加油了，我们国家的女孩可不好伺候嘞！”
“放心，我有100倍信心！”
过了20几分钟，她从报亭后走了出来。
虽然嘴里说着对不起我迟到了，但看到我手中的白色玫瑰花的时候，她那样子就像小梅花鹿看到胡萝卜一样高兴地飞奔过来。
“喜欢吗？”我问她。
“太喜欢了，我爱你，维克多。”
她一把将我搂住，在街上和我接吻起来。
这种感觉真好。要是在自己的国家也能这样就好了。
接吻后，我们牵着手一起走着。
“去动物园，怎么样？”我翻着谷歌地图，搜索附近有什么好玩的。
“我不知道赶不赶得急。”她说。
“跟我跑就来得及。”我一把拉住Алсу的手，朝前飞奔，穿过马路，两侧没有车。
“喂！我们闯红灯了。”
“是啊，我知道。”
“下次，别这样。”
“下不为例。”
我和她欢笑着在街上跑着，别看她一副柔弱女子的模样，可跑起来一点没显出累的样子。我们的笑声很响，路过了很多行人，他们都当没听见，这种感觉真好。
3
这座圣彼得堡动物园空荡荡的，一个年老的女人百无聊赖地坐在售票亭，我出示了自己的学生证，她给我打了个折。
进了动物园，里面也空荡荡的。动物们都去了哪里呢？
记得我四岁的时候，爸爸将我扛在肩上，看里面的大象。大象永远都用大屁股对着我，也不回头看看我。
我觉得人和大象比很渺小。
春天到来的时候，我们总是在动物园玩耍，玩得忘了时间。我们给长颈鹿姐姐喂草，伸出小手摸鹿妹妹的脸，给圆顶苍穹下的秃鹫爷爷扔石头，耍威风。
小时候爱玩的东西很多长大了也爱玩，或者是出于回忆，也玩。
动物园一直是让我感到最开心的地方，那些快乐的回忆我一直都记得。
这些快乐的回忆你还都记得吗？
我和Алсу走进动物园，没等看见什么动物，先有了动物的味道。老远处，一头熊在原地打转。左转右转，不知道在寻什么。
“它在干嘛？”我问Алсу。
“跟自个玩呢。”
“真羡慕它们。”
“为什么？”
“活在当下。”
很快，我们来到猛兽区，虽说是猛兽区，好歹也要有点样子吧！只见周围有美丽的草木，还有几辆有彩色条纹的汽车模型。一只老虎跟狮子蹄子对蹄子睡倒在地，几个孩子对着它们大吼大叫的，但它们除了偶尔耳朵微颤一下，这个世界怎样，它们好似并不关心。Алсу不太喜欢猛兽，没有逗留太长时间，我们就进了动物园内室。
“快看它们！”Алсу兴奋地拉着我叫。
我抬头看去，两只全身黑羽毛，长着又长又大嘴巴的鹦鹉在木头桩上站着。它们先看了我俩一眼，悄声谈了一会儿，然后用嘴巴开始互相亲昵。这场秀恩爱大赛被我们全部看在眼里，她们很大方，完全不介意。
越往里走越暗，原来是七彩斑斓的水草与各种鱼类。有一个款式简直闪瞎了我和Алсу的双眼，名叫红狮子鱼。不仔细看，以为是一块红色的玉。其实更像孩子们手里拿的红色的积木。它趴在那儿一动不动，好像早已习惯了别人对自己的无限好奇。
Алсу对鱼类有无限遐想，所以我们在这里待得久一点。
等到光线再次明亮起来时，走着走着，就走到了金鱼池边。
池边围满了游客，有的在看护着孩子，有的在拍照。奇怪，看金鱼为什么要看护孩子呢？
走过去一看，是我看错了，这是食人鱼池。池边用黑色粗体的俄语写着：Осторожно！Рыбы кусаются！(当心鱼们咬你),翻译成英文就是Be careful！Fish bite！
感觉食人鱼看起来不如警示图上的形象凶猛。
看完食人鱼，我还想看长着长毛的蜘蛛和毒蝎子，Алсу拉着我不叫我去。我觉得有时候这种叫人心里恶心的东西完全是人类心里潜意识的结果，它们其实也有自己的生活节奏和情感。我渴望看到活蹦乱跳、凶性大发的狮子和老虎，但它们都懒洋洋地趴在笼子里，丧失了野性后的它们让我想起了一个词儿：啃老族。似乎只等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
前面有一只獴。
对，狮子王里的獴，就是那个样子。它白色的胸脯有点发黄，一路延伸下来直到四肢，但是它的指甲却是黑色的。它静静地蹲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我想给它拍几张照，但它好像是故意的，左顾右盼望来望去，我怎么都拍不好。
走出室内的时候，天快要黑了，有一些灰色的鹅悠闲地在湖水旁散步，我想摸摸它们，但它们被绿铁栏围着，有一只很特别，我走近铁栏，它也走近。我立定不动，与它对视着。
我知道它也在看我。
4
Алсу带我去她常去的餐馆吃饭。
说起俄餐，除了学校对面那家一号俄餐馆——里面有烤鱼和牛肉拌面很好吃外，其他的我实在打不起精神，或许我有个标准的中国胃吧。听着她哇哇地跟侍者交谈，我也不好跟她要菜单。侍者和她好像形成了某种默契，知道我不是俄罗斯人，认为我肯定听不懂，所以干脆不问。
等她点好菜后，我问了侍者几道菜，她点点头离开了，餐馆里一般肯定有这些菜。这时Алсу叫我坐到她身边。
这家餐厅的座位设置很特别，像我和她坐的这种桌子，一面有一张椅子，另一面就是靠着大街的窗台，窗台上放着用来垫屁股的垫子，选这个座位的都是一对对的情侣。
除了我，其余都是俄罗斯人。
她叫我和她接吻，我搂着她的腰的时候，感到很满足，但接吻的时候侍者突然过来了，我的余光和她的余光互相接触到，很是奇怪。
不知道是我奇怪还是她奇怪。
也不知道她见过几次中国人和她们的女孩谈恋爱。
Алсу点了一大堆健康的东西，放眼望去，一片清淡。侍者按照顺序严谨地帮我们完成上菜服务。
俄罗斯菜肴的第一道菜往往是菜汤、甜菜汤或者是鲜鱼汤。
看起来Алсу也非常喜欢喝菜汤。
菜汤是什么？就是由白菜做成的汤，往里面加点土豆、胡萝卜和番茄。甜菜汤则由蔬菜做成，里面加了甜菜与白菜，除了土豆和胡萝卜之外，还加了豆角、洋葱、香菜和土茴香。
她美美地往汤里加了一大勺白花花的酸奶油。对于他们来说，酸奶油是非常重要的调料，相当于我们中国人吃酱油的地位。
接着侍者上第二道菜，酸奶油泡蘑菇，她真是对酸奶油情有独钟。而看我点的鸡肉饼，Алсу露出失望的神情，她说吃这种东西不健康。
不健康能怎样？在国内我从小就吃得不健康。
薄饼我倒是能接受，就是感觉太甜了。这样的一顿饭吃下来，即使是吃饱了，我也感受不到满足感。国内的朋友总叫我评价一下在俄罗斯吃饭的体验，我说，解决温饱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不过也仅仅是让你吃饱就成。
还没有吃完，账单就上来了，我拿起一看，居然比中餐馆点上一桌还要贵，我记得吃到中间时我点了一杯胡萝卜汁，居然也要1600卢布？折算下来，一杯小小的胡萝卜汁要大约200块钱，我也真是醉了。
“我向来吃得不多，这样的吃法很健康。”Алсу将一勺奥利维耶（沙拉名）放在嘴里，接着说道，“你看看你点的这些东西，鸡肉饼，烤土豆和牛肉，这些东西太难消化了吧！下次你和我点一样的菜吧，不然总吃这些东西，会让你在工作时感到疲惫。”
我暗暗思忖着：我不吃这些东西工作时才会因为没有能量和体力而疲惫好吗。
但我沉默着，我的沉默自有原因——担心她又要点什么“健康”又昂贵的东西。
我感觉，贵是贵了点，但也不是吃不起，只是花将近一千块钱（折算下来的人民币）到这里点这些东西吃，实在不如在中餐馆美美的吃两顿火锅要来的自在。
接下来，得选酒。
“你想喝点什么？”
“喝水就行。”
我说完这句话后，她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没和我说话。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不知是觉得我抠门，还是在嫌弃我打扰了她的雅致。
等她开始吃餐后水果的时候，我叫来侍者，要求买单。
“现金还是刷卡？”这是每餐后必有的俄语问答，我觉得我把这几个词背得比母语还顺溜。
当然是刷卡了，否则点着一张张绿色面值的1000卢布，她或许更嫌弃吧。
“下次我帮你点餐吧。”她说。
“好...好的。”我直冒冷汗。
5
夜晚的涅瓦大街上，我和Алсу牵着手散步。若不是周围的人，和她嘴中传出的俄语音节，我总以为是在国内哪条街上走着。
恍然如梦，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那么，我要走了，下次见，维克多。”Алсу松开了我的手，开始招手拦出租车。
当车停下来的时候，她拉开车门钻了进去，想了想又出来，抱着我轻轻地在我嘴上亲了下。
我顿时感觉浑身又充满了力量。
“下回见！”她轻轻靠着我的耳畔说道。
我无法忘记这一晚恋爱约会的感觉，接完吻与她告别的我，漫无目的地走在圣彼得堡大街上，走过冬宫广场，穿过桥，一直到岛上。平时不曾注意的夜景，此刻在我眼里分外美丽。
我胡乱走着，并不打算回家里去。此刻的心情是那样的欢快舒畅，空气清新，天气温暖，我昂首挺胸走过每一处地方，像一个得到褒奖的战士，是那样的自豪与得意。带着无限爱意，我注视着周围的一切，所有痛苦和压抑在这个晚上全部烟消云散，这就是美好的爱情能带给人的力量吧。
美好的东西昙花一现，我却在这疯狂的短暂中美美幸福了一把——这应该是我这几年中最踏实的一晚，我不会忘记送给她白色的玫瑰和旅行中购买的小埃菲尔铁塔时她兴高采烈的样子，然后主动牵我的手，吻我，约定一起蹦极...
还是那句话：放荡的孤独，一如某时某地歇斯底里的疯狂，带有纵情和不计后果的气味，我迷恋这味道。
连载四 分手信
1
Алсу在罗马家待到午夜。她们一起在浴缸里站着冲澡，说一些情侣才会说的话。
洗完澡，裹上浴巾，Алсу先罗马一步坐在沙发上，从旁边茶几的盘子中拿来一颗橘子，在手中剥起来。罗马坐在她身边，手里点燃一根香烟。
“你男朋友叫什么名字？”
“Виктор，一个中国人起了一个俄罗斯人的名字，很有趣吧？”
Алсу突然停顿了片刻。
“其实他算不上我的男朋友。跟你说过，他只能算得上朋友。”
“那你干嘛跟他见那么多次面？”
Алсу并没有回答他，橘子皮完整地在她手心中脱落，她将它随手扔进脚下的垃圾桶里。
“他是个画画的，也喜欢纹身，你可能会喜欢他的。”
“我？”
“对，你。”
“为什么要这么说？”
“因为他还喜欢去剧院，在剧院黑漆漆的环境里坐着不说话，有关这种特质，你们男人间大概很有得聊。”
“我只跟你，宝贝儿。”
“请别那样叫我。”
“为什么不？”
“我才认识你不久，还不算了解你。”
“我们现在就可以互相开始了解彼此。”
“我就是担心，”Алсу说道，“他看起来还很单纯。”
2
我决定和安东一夜都待在酒吧里，来庆祝和Алсу的相遇。白天，我们找了一家台球馆，在里面待了大半个下午，然后找了一家韩餐馆，现在又换到这家酒吧。
我们在韩餐馆里吃烤牛肉和海鲜泡菜锅与部队锅，但在俄餐馆里我们就吃小馅饼、土豆泥拌鸡肉。
我高兴，付了钱，我看着迷醉的灯火感到有些困倦。
我们决定睡在酒吧里，在酒吧里势必有人潜伏、来来回回地闹出动静，但都没有恶意，所以自在安全。
快四点的时候我与安东道别。我翻过马路上的栏杆，朝小树林里走去，小树林里有很多拐弯的小道儿，即使早上都很少有人来往，更别说现在了。
前面有言语的声音，我想那与我无关，放心大胆地走了过去。
我感到面前有几道黑影闪过。
一向在俄罗斯感到非常安全的我，从不介意在这种时候出来聆听世界，此刻我不禁在心里咒骂一声。
两个黑毛子一左一右夹住我，前面的大毛子伸手去翻我的口袋。我觉得他好傻，因为我从不往口袋里装钱包之类的东西。
我感觉这样的人数和体型超过我的战斗力范围，我只能拼命挣脱，同时叫喊发出声音。然后我摔在地上，我能闻到下过雨后泥土的气味。
就在我翻滚在地的时候，我想到钱包内有一张珍贵的照片，那么这个钱包无论如何都是不能被给夺了去的。
我身上有刀，安东说过几天要去我家炖牛肉给我吃，所以今天我们去宜家买切肉的刀和锅盖。此时的刀，就在袋子里。
我迅速将刀掏了出来，几个黑毛子见状，开始笑。
我仍旧不想掌控现在的局面——这种局面已经超出我能掌控的范围，我开始思索，是否应该朝着哪个方向逃去。
也许我的坚持发出了信号，一辆出租车停下，一个粗犷的、穿着黑色皮夹克的男人从车上下来，手里还提了一根球棍。
“都给我滚开，小贼们！”
等几个黑毛子走了后，我靠在树上，没受伤，却很担心。
粗犷的男人给我一支烟吸。
我感谢这位司机的出手相助，恳请能够请他在哪里吃上一顿。男人摆手示意不用，我说，我家离这不远，至少让我上去拿条烟和一包茶作为回报。
3
我躺了大半个早上才好不容易起来。起床后，感到口渴得剧烈，从冰箱拿出一盒果汁灌下去大半，稍稍舒服了一些。
我将昨天从超市买的咖啡伴侣放进杯中，和咖啡搅拌在一起，等着它们尽快凉下去。
我急需它们帮我提神儿。
喝着咖啡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一句话：
恋爱中总有一方会受伤得较惨一些，不是你，就是他。
我又往嘴里放进一块巧克力，早餐全部都吃甜的，总能叫我感觉好受一些。毕竟醒来后的世界，总苦得叫人熬不下去。
昨天的虚惊一场没有叫我做噩梦，是因为和安东喝下的酒精让我的感知变得又淡漠又空洞。我很少喝酒，所以比酒鬼们更能享受酒醉后的珍贵时刻——那种无须每时每刻都当成自己最后一刻去战斗的潜逃。
打开窗户永远都是面对一堵灰色的墙壁，它和这里的天空一样，总是灰蒙蒙的，让人无法感到亲近。
我一直看东野圭吾的《预知梦》到下午。
离开房间锁门时，我还不忘在镜子前整理下头发，让它们看起来不像是昨晚喝大了、在枕头上经历了一晚上地折磨。我还喝下了一片胃药，这样如果晚上和Алсу还要喝酒的话，至少能舒服一些。
脚步在下楼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我记得我跑下去用的是什么样的姿势。在这城市的某处，有一颗让我能感受到跳动的心。
当我到了Алсу所住的公寓时，我的头还有些晕，毕竟平时不喝酒，昨晚那些调制的鸡尾酒叫我无法凝神作思。风吹的我有些冷，我缩着着身子，尽力盼着心中想要的那个身影拉开安全门出现。
一个老妇女牵着一条腊肠走过，然后，她拉开门走了出来。
我觉得她的发型依旧是那么酷和精致，还有就是眼睛也很好看。但今天她所流露出的表情，非常不自然，好像在掩饰着什么。
“是我来的时间不合适吗？”
“不，没有。”
“我有信，新的，想看看吗？”
“不，你还是不要再写信给我了。”
想了想，她接着说，“不是我不懂浪漫，就是...请你别再写下去了！”
我脸上的表情凝固住了，嘴唇蠕动想说些什么，可没那么大的勇气。过了许久，虚荣的感觉居然让我挤出了几个字：“为什么呢？”
她摇摇头。
“我想，维克多，我们能不能只做朋友？”
这一句话从她那娇小可人的嘴中说出，像电流一般席卷震颤我整个全身，此时此刻的她，仿佛地狱里审判我的恶魔。
“Алсу！”我焦急地喊起来，“这是怎么回事儿？”
“我们可以像飞机上刚认识那样，随意地聊聊天，聊什么都好，就是别再谈恋爱了。”
我没有吭声，脸憋得通红。
“那你为什么要让我给你送玫瑰花？那你为什么要收下我去法国带回来那个对我来说很珍贵的小铁塔？”
“还给你，”Алсу说，“明天你再来，我全都还给你。”
“请别再侮辱我！”不知为什么，我转过身对着大街上的人大吼：“你们都来欺负我是吗？”
“维克多，请你冷静些！”她也急了。
我又立即转过身来，面对着她。
“因为你觉得我喝了酒吗？”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觉得你很奇怪。”
“我觉得你也很奇怪。”
“你真的不能再做我的女朋友？”
“真的不能。”
我开始哭，有人停下来看。她可能觉得丢人还是什么缘故，竟然也蹲下来，然后对着我的耳朵悄悄说了一句话：“别在这儿哭吧。”
我更加用力地哭起来，我哭不是因为失去她而哭，我深知自己没有爱她爱到为她流泪的地步，我是为我每次谈恋爱都在受伤的一面而哭。
“停下！”她终于大喊起来，“我们还是可以做朋友的！”
“不能！”我站起来冲着她大喊。
“怎么不能？为什么你非要与我相爱呢？”
“Алсу，你怎敢如此侮辱我！”我咬着牙低声吼叫，这种情绪的话语用俄语从我嘴巴里说出，真是滑稽又好笑。
“我不明白我怎样就侮辱你了。请你自便吧！”
说罢她走上那几个台阶，用钥匙刷开大门，头也不回的走进去了。我失神地望了大门一会，双手无力地耷拉下去。
四周的景物好像又回归了最正常的样子，那些让我打不起精神的样子。
我沿着鸽子走过的街道一路走下去，进了地铁站，进入那地下幽静的世界里。
4
俄罗斯一家酒吧内。
我与Алсу的新男友撞了个满怀。
我：怎么样，最近过得好吗？
Алсу：还可以，你呢？
我：也还算可以。去海滩玩得怎么样，那里很美吧？
Алсу：嗯，很美。
我：......（沉默）
Алсу：你见到我好像不高兴。
我：我该高兴吗？
Алсу：你不知道，现在这样的情况，这对我们...
男人突然站到Алсу身边。
Рома：怎么了？我的宝贝？
他瞪着我，眼神中带着嘲讽的敌意。
Алсу：介绍一下，这位是Рома，我们工作单位的同事。
我：（仔细看了她一会）我明白了，那么就这样吧，这样对我俩都好。我要是个傻瓜，你也好不到哪去。
Алсу：维克多...
Рома：中国人这么没礼貌吗？该死的家伙！
我：（脚步停下，转过身）怎么，你对中国人有意见吗？
Рома：（哈哈大笑）你听得很清楚！
我：（握紧拳头，然后又放下）算了，我在国外，你是这里的主子，我不和你打架。
Рома：哈哈，你们都听见了吗？（转向众人又转回身）那我们就抛开国家，抛开地盘优势。
Рома：（接着说）听着！这无关国家，是私人恩怨。
在他转过身来的一瞬间我一个左上勾拳打出，直打在他下巴上，将他整个人打地转了个向。
他趴在桌子上，眼眶中的眼珠子因为愤怒将要全部瞪出来。我上前再要打他，他突然一个转身，抱住我冲过来的身体，借着力将我整个人掀翻过去。
接着便是毫不留情的肘击，沉重的肘一下接一下击打在我的肋部，痛感震荡着我要将喝下去的酒全部吐出来。
酒吧内的众人开始呼喊，他的几个朋友开始把他往后拉，这面我的几个同学也来拉我。
同学甲：别打了，你打不过他的！
我：（由于愤怒挣扎着向前）那又怎样？今天我非和他拼个你死我活！
同学乙：他说得对，况且这里是俄罗斯。
我：（指向这个同学）你怂什么怂！
颖：算了，为了她不值得。
毛一：很多俄罗斯人与这里的中国人一向不合。
俄罗斯甲乙丙丁：Хватит！（够了！）
Рома：臭中国人。
5
你们读过《少年维特的烦恼》吗？绿蒂的丈夫，阿尔伯特是怎样一个人？
他是我们生活中的完美丈夫，一个拥有不错的职业和体面的薪水的丈夫，一个懂得体贴和有责任感的丈夫。他的绿蒂爱他，也很感激这一切。
可他就是无法激起绿蒂心中潜藏的激情和想象，不像维特那样。
不想成为阿尔伯特，是因为不想活在表面和虚伪里——一个注重自我内在价值与体验的人，不会总在表面上做文章，活成“别人眼中很幸福的样子”。
酒吧发生的那件事后，Алсу又发来消息，说请我不要生气。我的心意已决：再也不和她产生任何瓜葛。
就让她和她的“阿尔伯特先生”好好快活去吧。
几日后，纹身店。
递给纹身师图片，向他仔细阐明纹身想要表达的精神意义，我要做一个格斗狂人的纹身，纹身的大小刚好占满前臂半面。
纹身的时候，最想听有谁在旁边唱歌。每当疼痛难忍时，我总在想，这是我与敌人的交战中负伤了，一个优秀的伤疤，所以我疼痛了。
纹身的痛苦减轻了心中的一些痛苦，尽管我不断向他们解释，我不是因为失恋才纹身的，可怎么说他们都不信。
我：好痛！
众人：我有办法叫你不痛！
不知道谁拿了一罐啤酒，我的注意力全在纹身上，有人将酒洒了一些在上面。
我：啊啊啊！
周围一阵大笑。
众人：看到吗？这才是我们的勇士！爱情算什么？死神要降临了！
在此，我想谈一下纹身。
许多人把纹身艺术和标新立异拉取关注两个概念搞混了。纹身潮流不断发展，越来越多的人都选择去纹身，可是纹身的理念却不尽相同——有些人纹身是因为周围的朋友纹了身、有些人纹身是为了追求酷或者表达叛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不过，我对纹身却有自己的看法：
第一点，为了记录重要战果，就好比凯旋的战士得到的勋章。
第二点，为了提醒与铭记自己经历的苦难，一个伤疤就是一场救赎。
所以，我的纹身是个阶段性的产物，没有经历或经历平庸时我压根不会去想纹身的事情。随着纹身的增多，也证明着自己完成了越来越多的挑战，困难也指数级上涨。
其实纹身是个很严肃的事情，当真应该严谨规划，严肃选图。最好去多看看一些优秀的纹身作品，然后找一个有美术基础、功底扎实的纹身师，去定义你纹身的概念与精神价值。
图形，能直观地给人以力量，比心中所想的效果要更加强烈。既然艺术是个很庄重的事情，纹身艺术就也不例外。不要拿自己的皮肤开玩笑，也许我们每个纹身者的身上或多或少都有那么一两个“毁图”，但随着经历变多，我们也应该学会对生活认真起来，而不是干什么事都像在开玩笑。
我从不关心纹身会让我失去什么工作机会，失去什么朋友。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只能证明那个工作不是适合我的工作，那种朋友也不是我想要交的。
相反因为纹身我变得勇敢，敢于去挑战种种困难。若是纹身，能让一个人带着使命感去坚强地活下去，而不是活在别人定义的世界里，何乐而不为呢。
心中还是烦闷，我又独自一人到了安娜斯塔西亚的日本料理店，向安娜斯塔西亚诉苦我的失恋。
“我和她分手了。”
“真是的，维克多，该怎么说你好呢？”安娜斯塔西亚给我倒了一杯清酒，我拿起杯子喝下，动作十分缓慢。
“纹身像是新的。”
“前两天纹的，刚去掉保鲜膜，现在我觉得它们好干。”
我的第一次异国恋就这样彻底失败了。
虽说听过“只要去爱就会受伤”这个道理，但我想我并不能理解。
努力是为了能有遇见下一次美好的机会，一直坚信着这一点。
我永远不会忘记和Алсу沿着涅瓦大街奔跑的那一晚：牵手、接吻，漫步。仿佛我从来都没有活过。
那是我这几年感觉最充实的一晚，没有恐惧，没有和自己内心的战斗，没有对周围人的警惕和不信任，相反，只感受到爱意。
所有痛苦与压抑在那个晚上全部烟消云散，我头一次觉得，圣彼得堡，好美。
没有没完没了的考试，没有对家人的承诺，没有枯燥的日常训练...
这就是爱情初始，最昙花一现，也最浪漫的时刻。
为此，我写了好多日记，又给她写了好几封信，尽管再也不会拿给她看，但我的情感已经表达出来了。
未来我可能会遭遇更痛苦的事情，我也知道，更多时候，我无法坚强，我可能会想不开，可能会死。
但每当谈起这些快乐的时刻，嘴角还是会扬起发自内心的微笑。
算上圣彼得堡，我已经是去过16个国家的人了。法国的浪漫与轻松，德国的严谨与自由，捷克布拉格的童话故事，奥地利维也纳的阳光午后，比利时布鲁塞尔的广场，荷兰阿姆斯特丹的艺术派对...
那一晚，与捷克女孩短短地相遇，一路上互相说所有的悄悄话，然后从此不再相见。
自己独自一人走在国外的街道上，昂首挺胸。经过一个个旅行团，还不忘回头给他们一个奇怪的微笑。那个身影是如此孤独，却又充满自信与骄傲。
我还是要向挫折和Алсу敬上一礼，是你们让我感受到痛苦，我才有了今天的成绩的。
我要打起精神，不要停下求学的脚步，不要停止对智性地追求，如果想在未来继续当一位出色的爱人，那就必须强壮且温柔。
我终于学会了一个道理：能得到的东西我就要，得不到我再换，放过自己。
我走上街头，在寒风中坐在酒吧外面。我点了一杯调酒，注视着人来人往。
欧洲的大街依旧那么空旷。
“我不再相信浪漫的爱情，自从那天我没遇见你。”
“可能我们...只适合偶遇，在温暖的天气里，漫步在欧洲的街头......”
本文来自长篇著作《永不妥协的意志》特别纪念章节，用以记录并铭记自己实现异国恋的经历与承诺。祝福Алсу，致敬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