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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婚那天，父亲和我断绝了关系……
作者：栗子范
结婚那天，父亲和我断绝了关系。
结婚，是一个人一生中最幸福的事情之一，是应该收获亲朋好友美好祝福的一天。可就在这天，我的父亲，一个本应该挽着我的手、陪我一起走花路的至亲，当着我的老公、我的公婆以及同学朋友们的面，用最恶毒的字眼、最龌龊的语言把我骂得体无完肤……最后，他甩下一句话：他就当这辈子从没生过我这个孬货。
我父亲是六十年代生人，家里共有兄弟姐妹四人，他排行老二。父亲小时候经历了三年自然灾害、“十年浩劫”，因为奶奶家成分不好，他吃了不少苦头。那时候为了吃饱肚子，成绩好的父亲经常帮家里条件好的同学做作业，以此来换点儿吃的。
父亲本想通过读书改变命运，奈何我爷爷死得早，家里实在供不起，他只能上到初中就退学了。退学以后，父亲又想去当兵，但奶奶家的成分问题又成了拦路虎，把他的另一条出路也堵死了。还来不及难过，父亲就托邻居进了一家工厂做工，开始补贴家用。父亲在工厂里经常会接触一些化学气体，天长日久地，嗅觉越来越差，还患上跟了他一辈子的慢性鼻炎。
后来，父亲又换到另一家国营厂上班，从叉车司机慢慢做到业务员。再后来，父亲通过熟人介绍认识了我母亲，他们结婚一年后就生了我。我出生以后，父亲一年到头还在天南海北地跑业务。小时候第一次见到父亲出差归来，我对着这个一脸凶相的陌生“叔叔”，吓得话都不敢说。在我的童年里，“父亲”的角色是缺失的。我曾经问母亲：爸爸是不是不喜欢我，不然为什么他老是不在家？母亲说：是的，你爸想要个儿子，他就是重男轻女。
从此，一根刺就这样扎进了我心里，没有流血，但始终隐隐作痛。
从小到大，我和父亲的关系也就比邻居近一点儿。也许是忙于生计，也许就像母亲说的，父亲一心想生个男孩，而我的到来让他失望透了，所以他对我的衣食住行毫不关心，甚至一度不记得我的年龄，不知道我上几年级。我也曾想通过表现得又乖又听话来“讨好”父亲，可他对我始终态度冷漠，只有在发脾气的时候，我才能看到他脸上的生机。
发火、训斥甚至是打骂，成了父亲和我交流的主要方式。无论是不是我的错，只要父亲不高兴了，而我恰巧就在旁边，那汹涌的怒火就会朝着我扑来。有时候，即使我是受害者，也要因为受伤了而挨骂。有一次，我看壶里的水烧开了，就拎着壶把开水灌进暖瓶里。灌完其中一个暖瓶，塞上瓶塞的时候，因为水灌得太满，一些开水溅出来烫了我的手。我只小声地喊了一声“啊”，在一旁喝水的父亲听见了，立刻怒目圆睁，横着眉毛冲我吼道：“咋不烫死你！”我吓坏了，害怕得把眼泪憋在眼眶里打转。
虽然父亲不关心我的成长和生活，但却对我的职业发展非常上心。从上大学开始，父亲和我为数不多的沟通中，基本都是让我考公务员的。在他看来，公务员才是正经工作，我考上公务员才能给他长脸，才能让他“直起腰杆子做人”。我跟他说，我是学土木工程的，考公不那么容易找到合适的岗位。他听了，又扯开喉咙吼我：“让你当初学个文科，将来好考公务员。现在可好，老子的钱都叫你浪费了！败家玩意儿！”快毕业的时候，我一边准备毕业论文，一边四处投简历找工作，忙得焦头烂额。父亲听说我没报名公务员考试，肺都快气炸了，他甚至想让我回家一边准备论文，一边准备还没结束报名的地方公务员考试。我没有听他的，最后和一家建筑公司签了三方。父亲听说以后，打电话一边骂我没用，一边让我把他掏的学费还给他。
父亲关心的除了我的工作，还有我的婚姻大事。
大学毕业前，我已经谈了一个男朋友（也就是我现在的老公），感情一直很稳定。男友家里不富裕，父母都是老实本分的农民，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很明事理。工作之前，我一直不敢告诉家里我谈恋爱了，因为父亲不允许。毕业后，我找了个机会告诉父母我和男友的现状，并就结婚的打算征求他们的意见。父亲一听男友的家庭情况，气得又是劈头盖脸一顿骂，说他们辛苦供我读书，我却不争气，工作上不了台面，嫁人也不找个好对象，白养了我这个赔钱货。母亲还是比父亲开明些，她觉得只要男方人好，孩子自己过得幸福就可以了。可父亲总觉得我跟着现在这个男友是吃了大亏，让他们也跟着没面子。
虽然父亲一直不松口，但我和男友的婚礼还是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着。婚礼的日子快到了，父亲极不情愿地被母亲拖来了我们举办仪式的城市，和未来的亲家见了面。双方父母见面的时候，父亲全程冷脸，几乎不发一言。我公婆感觉气氛不对，面面相觑，父亲的态度让他们尴尬得下不来台。仪式前，我跟父亲说尽了好话，请他第二天在敬茶仪式的时候，稍微笑笑就好。
第二天婚礼正式开始了，前面的流程都很顺利，到了敬茶的环节，父亲瞪着我，又瞥一眼我老公，就是不接面前的茶杯。司仪急得都快不会说话了，三劝四请地让父亲喝下改口茶。父亲没有喝茶，而是冲着我老公说：“彩礼都没收你的，凭什么让我喝茶？！”又转向我：“对象也不挑，就上赶着跟人家结婚，你丢不丢人？！”父亲绕开我和我老公，不顾司仪的劝阻就往台下走，边走边说：“我就当这辈子从没生过你这个孬货！”
这一刻，我觉得小时候被开水烫烂的伤口又一次裂开，血流成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