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天无意中经过图书馆的日本文学书架,无意中看到了书名叫《罗生门》的一本书,隐约觉得这名字挺耳熟又很神秘,于是,便怀着好奇心,借回来看。
也不知抱着怎样的期待,但实际的《罗生门》总之和我的期待很不一样。我以为一本书全是《罗生门》,哪知《罗生门》只占了区区六页。不错,名头很响的《罗生门》只是个非常短小的短篇小说,其描述的场景也只是一段极其微小的生活切片。
简言之,就是在黑暗肃杀的罗生门,一个老太婆为了活命,在拔死人的头发,而一个家将,亦为了活命,拔了老太婆的衣服。没有评述,故事讲完,立马收尾。
这是一本中短篇小说集,作者是芥川龙之介,三十五岁时自杀,尽管如此,其小说的艺术成就仍臻于化境。
芥川龙之介下笔颇为克制简练,但却准而狠,很像《座头市》里的盲侠座头市,杀人从来只需一刀。
比如他描述天真烂漫的小孩,他说:看着这样的脸,真叫人难以相信,将来也会变成世上那种讨厌的脸孔。
这句话形式极简,内涵却复杂至极,成长中纯真的失去、成人世界的肮脏、作者的痛惜、悲悯和无奈,还有好多无法言传的情绪,都包括在这句话里了。
在《戏作三昧》中,他讲了一个六十岁仍笔耕不缀的作家,他的清高与自我怀疑,孤独与使命感,感伤与奋进,同时,亦有家人作为旁观者,轻飘飘地来了一句:“真是要命,又搞不到多少钱。”
这句话太绝了!我以为完全道出了作家抑或所有艺术家的生命本质。创作,尤其是追求严肃顶级的创作,所耗费的心血之巨大,心力之憔悴,的确只能用“真是要命”来形容,但其结果又往往是“又搞不到多少钱”。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姑且不说籍籍无名之辈,就是一些大师级人物,也有很多穷困潦倒者。诸如陀思妥耶夫斯基、卢梭、梵高、高更、巴尔扎克等等。
但艺术家本人仍然沉湎其中。正如书中所言:“这时,他的王者似的心中,既无利害的观念,也无爱憎的感情,干扰心情的毁誉,早已不在他的眼里,有的只是一种奇妙的愉悦,一种恍恍惚惚的悲壮的激情。”这话以同样深刻的洞察力,展现了创作者本人自得其乐的心理状态,只是这种巅峰体验,不足为外人道也。
《河童》里有两句话让我印象深刻,音乐家科拉巴克说:“洛克不会受我的影响,而我却会不知不觉地受到他的影响。”(洛克是另一个音乐家)
还一句是:“洛克总是安于做些非他莫属的事情,而我却很容易焦躁不安,这在洛克看来,或许我与他只有一步之差,但我却觉得自己差他十英里。”
这两句看似平常的话道出了一个很深刻的成功之道。在拼搏的路上,一般人很容易受结果和对手的影响,从而焦躁不安,不能把全部的潜能都集中在那件事本身,这样的人心里滞着太甚,难免会很快面临天花板。
就如马云所说:“一流高手眼睛里面没有对手,心中无敌,无敌于天下。”一流高手Just do it.不与任何人争,而老子告诉我们:“夫唯不争,故莫能与之争。”
这两句话也提醒我自己,对于写作,要抱着更为纯粹的态度,发表与否抑或阅读量多少,都只是写作的末节,我始终应该关注的是写作本身,而写作本身应该关注的则是表达的真诚与否,而不是揣摩别人的口味。
芥川龙之介对人的隐秘心理也把握得相当精准,《鼻子》里写到:“人心里有两种互为矛盾的感情。对旁人的不幸,当然无人会不表同情。然而一旦该人设法挣脱了困境,却又会让人不由得感到缺憾,说得夸张点儿,这时人们心里甚至会变得希望他重陷困境。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虽非刻意如此,人们还是会对他生出某种敌意来。”
我检视了一下我的内心,发现我确实有这样微妙的心态,我对别人如此,我估计,别人对我大抵也会如此,人心真是莫测啊。
芥川龙之介的作品,写的不是你我,却能在作品中,处处见到你我,这才是真正的文学,而真正的文学,永远不会过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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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杨春艳,在清冷中升华,在孤独中沉思,我手写我心,哪管世间繁华。个人原创公众号:杨春艳的番茄园(ID: cara9902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