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最火的与媒体相关的文章,我想当属庞麦郎的访谈《惊惶庞麦郎》和谈论姚贝娜之死的《记者们在病房外,焦急地等待着她的死亡》,两者呈现出了戏剧般的颠倒感,口诛笔伐的媒体瞬间跌进了被口诛笔伐的深喉,被撕咬被咀嚼被吞噬。
不知疲倦地追逐着热点的媒体,宛若是追逐着光斑的猫。或者反过来说,媒体人是疲惫的,然而,读者却始终手持着皮鞭,鞭策着驱赶着他们,不分昼夜地奔向同一个事件。供需之间的平衡,媒体与读者之间的关系,很难分出个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次序,很难断定,是媒体引领了潮流,还是看客引领了媒体。
这篇《人物》上的《惊惶庞麦郎》勾勒出来的轮廓,是个无知的,愚昧的,好色的,邋遢的,自卑的,贫穷的,崇洋媚外的,喜欢撒谎的,哗众取宠的,甚至神经质的庞明涛,这样的形象事实上很符合许多人对他的预设,甚至也符合我一开始对他的某种想象,但是那篇文章却完全没有激起我一丝丝的共鸣。
原因很简单,那样的文字太冷漠了,从中完全看不到一点点让人觉得温暖的地方,直指被采访者的难堪。
我想看看这个可悲可怜甚至显得可恨的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像写的那么不堪,于是又去认认真真地听了这首《我的滑板鞋》。好吧,事实证明,就连我这个自认音痴很多年的人也能听出来他似乎不在调子上了。
可是,却还是比那篇访谈要温暖得多。
歌词浅显直白,大概没有人会理解不了。一个游走在陌生街道,只为找一双与众不同的滑板鞋的小人物的故事。最后他找到了。
尽管他的歌词绝对不算是经过了精雕细琢的打磨的,闻上去透着浓重的黄土味儿,却能够让人相信,这是一首真实的歌,写词人的内心一览无遗。
一直觉得,所有抛开身份背景,社会情境,生平经历而对一个人进行扁形的指责,都是偏执而可笑的。虽说媒体当以客观的视角陈述事件人物,然而我们都知道,作为社会人的桎梏,要达到彻彻底底地置身事外,抛却所有个人感情地书写,简直是痴人说梦。字里行间,恰恰是投射着持笔者的情怀。比起虚无飘渺备受指责的心灵鸡汤,我更鄙夷的是,披着客观外衣的刻薄,自诩为理性的功利。没有附带任何建设性意见的批判本身就跟谩骂侮辱一线之隔,在我看来毫无营养可言。
“如果人们相互了解,他们就不会崇拜也不会怨恨。”作为一个媒体工作者,没有掩饰好自己文字里的恶意,是失德,没有全面地向读者描述被采访者,是失职,没有作出恰当的思想引导,是失责。
作者的文章是火了,但这把火多多少少也是烧在了哗众这条路子上,那和她笔下所描绘出的这么个人,是不是也算是异曲同工呢。优越感何在?
我倒想一提,比起埋头于生计而无暇梦想的人们,比起溺于奢华而无心追逐的人们,至少这个神经质的家伙还在乐此不疲地为一些在众人眼里不切实际的东西而顶着压力努力着。至少他很勇敢,他很执着。
再谈后一篇。这恐怕是新闻界的悲哀了。由于时效性在这个行业的重要地位,读者看客喜好为风向标,媒体人不得不对热点话题围追堵截,争分夺秒,从而不得不不用自主地沦陷进米兰·昆德拉所谓的“媚俗”里。
曾经很羡慕做记者的人,能接触到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人,是坐在事件最前排的观众,最能挖掘出未经粉饰的真相,这样的经历简直是我一生的追求。然而,当这一切成了赚钱养家的工具,与薪水,奖金,杂志报刊发行量挂了钩,加上部分机构体系的施压,都是俗世里的凡人,如何能不沾上些烟火气味?此时突然很庆幸,作为一个门外汉,我反倒能够自由洒脱,畅所欲言得起来。
一样的头条,一样的主角,煞费苦心,另辟蹊径,甚至是八卦绯闻,色情政治,说到底,不过是为了夺眼球,赢人心。得人心者,得发行量。
圆形的世界,圆形的人物,圆形的事件,事实上不一样的是那个切入点,是那道媒体的视线。其实,自古以来,能让人心沦陷下去的东西,不外乎是人情冷暖真善美。被以各种模样呈现出来,披上情节的外衣,改编成文字,小说,电影,剧目,最后让人哭得稀里哗啦的其实也就是这些东西。套路本质没有改变,人也没有厌倦。
在我看来,媒体人需要的正是一种悲天悯人的情怀,才能看得周全,才能制造出温暖的文字。正是因为风骨在,媒体才能在看客的心里变得铿锵有力起来。
小孩子才看对错,大人当看的是立场。人情世故,其实都是情理的产物,最难分出个谁对谁错。而我还是听从那句老话,墙与鸡蛋,我永远选择站在鸡蛋的那一边。
逝者安息。
某石2015. 1. 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