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六)

他正在盘算着如何应付那些打着政府机关工作人员的招牌来收费的人,烟叶前面出现了一双磨损破裂的黑皮鞋,深色裤子卷着裤腿直到脚踝,灰色衬衣的领口满是污垢,脸上横贯着风霜一样的皱纹。一开口露出满嘴的黑黄的牙齿,不用说,这样的人是老烟民,一辈子只抽得起最廉价的烟叶的人。

“后生娃,这烟叶啥价码?”

“1.2元一斤,这最后2捆你全要可以少些价码?”

老烟枪拿起烟叶,放在嘴边闻了闻,又从中间抽出一支细烟杆放在鼻子下,“我说这后生,你这烟叶潮了,不过我闻得出来,你们熏干烘烤过几次,敢问后生来自哪里?父辈是谁?”老烟枪边看烟叶边问。

不等他回话,老烟枪又是一句:“这方圆百十里地营造这烟叶的没有我不知道的!”

“你要是想买就给个价好吗?”他避开老烟枪的话反问道。

“我在看看,这烟叶看起来像是镇西头老X家的,你是老X的什么人?”老烟枪问。

“那是我爹!”他说的。

“早就听说老X生不出儿来继承他的手艺,从人贩子那儿买了一个娃来,怎么就是你呀?要说方圆这百十里地也就数你爹营造这烟叶的手艺,今天一看,还是那个味。”老烟枪道。

“既然你知道我爹,那这烟叶你还要吗?”他怯生生的问道,此时他真想把这最后的烟叶都卖出去快些离开这儿,要是晚了,政府来收费可不是就今天这2毛钱的事情了,说不定会把昨天的摊费也收了,要是遇到个不好说话的非收你这个月的也有可能,不然就会没收你的烟叶,罚款恐怕也是避免不了的。

“要,我说,后生,你少点我就买?”老烟枪说。

“你都要的话就一元钱一斤,你看可以吗?”

“后生,叔抽烟时怕还没有你,什么烟叶一看就知,和你爹也算是熟人,不信回去问你爹去,不过,熟归熟,生意是生意,8毛一斤怎么样?”

他钝了一下。从牙缝里蹦出一个字“行”。

看着老烟枪离去的影子,他快速的收拾好蛇皮袋,把坐过的砖往边上一踢,和边上小贩打声招呼,不等小贩回话就快速消失在人群里。

公交车站上早有等车的人,他站在站台下,不争气的肚子开始提意见,早上出门到现在是滴米未进,而他也舍不得花上几毛钱在路边的小饭馆里填饱肚子,他现在急切的想回到家,把他的想法告诉养父母,潜意识里觉得养父能够采纳他的建议。

而此时在他家里,养父正躺在树下小饭桌前的凉椅上喝茶,养母进进出出的收拾吃过的碗筷。“这娃,不知道买个火烧吃不?”养母边拿着抹布抹桌子边和老伴唠家常。

“咱这娃老实,不会乱花钱,想必这个时候也快卖的差不多了!”养父说。

“那到是,自个家的娃自己清楚。”养母似是而非的答道。

“怪了,往年这个时候来咱家收烟叶的早排上队了,怎么今年这个时候一个没来?难道今年雨水大,烟叶收成不好,那些烟民就不抽烟了?还是咱家今年的烟叶味儿要差些,别人都不要了?”养父像是自言自语的说。

“在等等吧,或许过两天就来了。”养母安慰道。

“明儿还是叫娃到镇子上卖去,卖些也总比放在家里强。”养父说道。

大门“哗”的一声被推开,他风尘仆仆的闪进来,养母看他进来,忙走上去帮他把肩上的蛇皮袋取下来。

“累了吧,喝点水,没吃饭吧?”养母问。

“没呢。”他回道。

“我给你端饭去,你坐下休息会。”养母转身往厨房走。

养父走过来,看了看蛇皮袋,又转头看着他:“都卖了?”

“是,上午还不错,差不多中午就卖光了。”他回道。

养父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热吧,喝些水。”养父端起茶壶给他面前的杯子倒满水。

养母把午饭给他端来,他从外掛里把厚厚的一扎钱递给养母,养母接过钱问“多少?”

“没数。”他开始大口的吃着午饭,养父则在一边乐呵呵的看着他吃饭。

“最后两捆8毛钱一斤?”他抬头告诉养父。

养父一听,刚才还乐呵呵的笑容马上被转瞬间的严肃代替,“为什么?不是说都1.2元一斤,不贱卖吗?”

“是,我不是担心市场上那些收费的来罚款吗?”他把小贩告诉他的话重复的告诉养父母。

“要是这样的话,到是可以,不过这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终究是个事?”养父若有所思道。

“明天你换了位置卖?”养父说。

“那哪儿行,一个摊位对一个人的。”他说。

“明天别去了,怪热的。”养母在一边说。

养父瞪了养母一眼,“明儿要是卖得快,你还是像今儿中午就可以回来。”养父还是坚持要他明天继续卖。

养母揣着钱向屋里走去,剩下养父和他在院子里。

“爹,要不咱养猪吧,市场上卖猪的每天卖的可快了,没买到的还嫌去晚了。”他说。

躺在养父一听他这话,微微睁开眼斜视着他,慢吞吞的蹦出几句话,“养猪,不成,咱家谁养呀?我和你妈摆弄烟叶就够忙的,你到镇子上卖,咱哪有闲功夫喂猪,再说,每天早上割猪草也是个事,这不成。”

他没有想到养父这么快就否了他的建议,猪草每天早上他可以去屋后面的空地里割,至于烟叶也就是几个小时的事情,忙就是一季,而养猪可是个长期的事情,坚持下去收获一定会超过种植烟叶。他有些不想听养父的话,遂埋头吃饭。

养母从里面走了出来,坐等他吃完好收拾碗筷。养父睁开眼把娃的话说给老伴听。

老伴低下头似乎在想着什么,“要说养猪还真是个办法,娃早上割猪草,我闲下来可以做猪食,收拾猪圈,现城里人生活好了,那顿饭能离开猪肉,我看这法行。”

养父被养母的话刺激了一哆嗦,“咱,你还嫌这家里事儿少?这烟叶烘烤就要三次,一个人一天翻烤不到一百斤就累的不行,你还真以为自己年纪还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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