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叶修的厨艺虽不能与老头相比,但对于黄少天来说,亦是美味无比,实在是一次不错的体验了。
今夜的云比昨夜的厚,星星少得可怜,月亮也似缺了半边。
“你这是要走了吗?”
叶修喊住走向院门的黄少天,“月色昏暗,夜路怕是不太好走”
黄少天回头,说:“你这是要留我?不怕我是个坏人要偷你东西?”
“我这里能有什么值得你偷的?家徒四壁,唯有青涩的葡萄,只是可惜还未熟透,若你实在想吃,等熟了之后,我送你,让你吃个够”
黄少天看着叶修一副坦荡无谓的样子,低声说:“偷也不一定是要偷东西啊,你这凡人,当真是烦人得狠”
叶修家中只有一张床,所幸床足够宽敞,能容得下他们二人。
让人留下,可家中却只有一张床,这就是凡人们所谓的待客之道吗?黄少天枕着棉花枕头,说:“我晚上睡觉可能不太老实,若是冒犯了你,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叶修回道:“是有多不老实,才能称得上冒犯?”
迅速瞥了叶修一眼,黄少天翻身朝里,嘟囔着:“我要睡了”
次日醒来,叶修已不在身旁,黄少天试图回想着昨夜的种种,昨晚睡下的自己理应是相当老实的,该是没有做出一般出格的举动来,只是脖子有些难受,兴许是落了枕。
翻身下床,步出房外。头顶的朝阳直直落在细细密密的藤架上,越发使得藤叶青翠欲滴。目光下移,那个本应早起的人儿,此刻却躺在藤架下方的藤椅上,浑然一副睡着了的模样。黄少天摸着脖子,难道昨夜的他睡相当真如此骇人?
院门外突然传来几声轻微的犬吠,黄少天抬头望去,见是昨天的那条老黄狗,此刻正稍显欢快的蹦跶着,黄少天抬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那老黄狗便安静下来,昂首看着院内。
“昨天对我还抱有敌意,今日却如此热情,我可没有东西给你吃啊”
老黄狗呜呜叫了几声,扬着尾巴,在院门外坐着,黄少天去水缸那舀了一瓢水,拿东西盛着,放到老黄狗的面前,摸着老黄狗的头,“喝吧,喝完就回去吧,他说得对,万物自有定律,喝完就去该去的地方吧”
低头喝水的老黄狗却突然警觉起来,冲着角落狂吠。黄少天安抚的摸着老黄狗,说:“你们这些凡人就是喜欢做些鬼鬼祟祟的事”
自角落的阴影处走出来一人,穿着道服,手拿着拂尘,嘴中正念念有词,“人鬼殊途,何不速速离开”
将不安的老黄狗挡在身后,黄少天说:“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管得着吗?”
“死去的畜牲为何要留恋人间,口出狂言的妖物,今日老朽便要替天行道,收拾你们这一鬼一妖”
道士甩动着拂尘,正要向黄少天袭来,却冷不丁的受了一盆凉水,顿如霜打的茄子般愣在原地。叶修放下木盆,惊慌失措地开口:“原来院外有人啊,在下眼拙竟冲撞了道师,还望道师大人有大量,慈悲心肠,莫要怪罪我才是”,可细看去,眼中却并无半分受惊害怕的样子。
叶修挠着头,快步而出,对着道士不停地赔着不是,“昨晚下了农活,实在是累极了,匆匆洗了脚,水也忘了倒,就一咕噜睡了过去,今早醒来才想起,却不小心泼了道师一身,实在是罪过罪过啊”
黄少天憋笑憋得辛苦,见道士“哼”了一身,甩着湿哒哒的拂尘远去,他才抱着肚子,蹲在地上,放声笑了开来。老黄狗呜呜叫着,蹭着黄少天的小腿肚子。
叶修看着笑得不成样的黄少天,说:“还笑,还不快进来”
“满口胡言,难不成这也是夫子教的?”
叶修回答:“不可诳语,那是出家人所讲究的,与我可无半点关系”
“难道夫子不曾教过你们不可妄言吗?”
瞥了一眼笑得忘形的黄少天,那人正抬手抹去眼角的泪水,叶修说:“当真如此好笑?”
黄少天止住笑,“我看那老道定不会这么轻易作罢的,看他离开时面色如此不善,你今次泼了他一身,下次指不定就将你丢到水里”
叶修说:“如果他将我丢到水里,那你就在水底接住我不就行了”
黄少天突然敛住笑意,“若接不住呢?”
叶修正朝屋里走,听到黄少天的话,停了下来,转身说:“如果接不住,那我只好托身为水鬼,缠你一辈子了”
黄少天摸了摸脚边耷拉着脑袋的老黄狗,才跟上叶修,“就算要当鬼也不要选水鬼啊,孤魂野鬼也比水鬼好看吧”
叶修突然抬手弹了一下黄少天的脑门,“你就这么希望我当鬼?就不能指望我点好的?”
“这真是冤枉啊”黄少天摸着脑门,“你可不能这么想我,刚老道说的话,你……”
叶修脚步微顿,随即跨上台阶,推开房门,才说:“道士说人鬼殊途,说的是你脚边的老黄狗吧,连狗都容不下,想必这道士也好不到哪里去,那些话你也不要放在心上,我…我也不会往心里去的”
黄少天神色未变,却只见他嘴角被咬出了一块红印子。这时,叶修又说:“去洗漱吧,水在那自己弄,我进去换身衣服”
房门在叶修身后掩上,木雕的门顿时成为二人的屏障。拿着衣服在床边坐着,叶修盯着紧闭的门,却突然丢下衣服,跑了出去,果然啊,看着空空庭院,那人果然离开了。
妖或鬼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又怎会在乎这些。没有人回答他,只有被风吹得簌簌响的藤叶。
一连几夜,天均被浓浓的云裹着,星与月皆难以看到,虽偶尔会望到几颗细碎的星子,却也是一瞬便被云海淹没,天幕黑得像墨,像是由成百上千的黑鸦布成。
叶修想起那晚睡得顶香的黄少天突然砸吧着嘴,开始嘟囔起来,他觉得有趣,凑近一听,听到“文州”二字,想是那竹林里的男人,又一听“锅烧红了”接着是一连串的“下锅” “放辣椒炒炒” “泥鳅再炒炒” “真香”……
结合自身经验,叶修仔细那么一想,开始捋顺了黄少天的呓语“文州,锅热了,先将辣椒用油爆炒,接着下泥鳅,最后再放几根葱花,嗯,真香啊”
戳了戳黄少天的脸,那人却毫无知觉,依然砸吧着嘴,说着什么“这都是我的,谁都不能抢”
真是有趣,叶修看着手脚并用缠着他的少年,竟觉得这夜有些过于漫长。
窗外的雀鸟扑棱棱地扇动着翅,惊断了叶修的回忆。他随意披了件外衣疾步而出。月色迷离,着实让人心慌。
竹影幢幢间,眼尖的叶修,看到身姿挺拔的黄少天,执着一柄细细弯弯的剑,正与一道士对峙,那道士右手执着浮尘,左手似是在捏诀,嘴中亦是念念有词,刹那间,执着剑的黄少天已换了好几个身形,而那道士手中的浮尘竟兀自炸了开来,想必那二人正在斗法。叶修急急忙忙剥开歪歪扭扭的竹子,方才看清那道士的面容,竟是那日的老道。眨眼间,黄少天身旁的竹子已裂了好几根,满地的落叶似是变成锋利无比的刀刃,刺向了黄少天,而黄少天亦是挥了好几次剑,这才险险避过。
顿时,叶修心下便有了计较,如此锱铢必较的老道,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看他出招这般狠戾,此时的黄少天败势已见端倪,接下来也只是时间问题,若是让黄少天落到那老道的手里,怕是免不了一死,只怕死前还要遭受一番折磨。
二人斗法正在紧要关头,看来并未发现躲在竹后的叶修。
“这该如何是好”,叶修抓耳挠腮,仍是没有想出个万全之策来。
眼看黄少天被老道逼至愈加不利的地位,老道的浮尘也已变得丈余长,正以十分刁钻的路法袭向黄少天的后背。心急的叶修,扛起手边那断裂的竹竿便丢了过去,没想到还没近老道身的时候就已被弹了开来,叶修不死心,又抓起脚边的石头砸过去,石头亦是如此,还未近身便砰的一声掉在了地上,此时老道的浮尘已缠上了黄少天的剑。
叶修不晓得黄少天的剑是个什么构造,只见他的剑顿时瘫软下来,像条蛇一样,紧紧地与老道的浮尘缠在一起,黄少天迅速看了一眼叶修所在的方向,月光霎时冲破云层,叶修看清,黄少天的那双眼是如此的怪异,就像蛇一样。这一眼,看得他愣怔在原地,可见黄少天越来越吃力的样子,叶修快速反应过来,弯腰搬起脚边的石头,一阵猛冲之后才用力的将石头砸了出去。叶修以为,这颗石头走的亦是老路子,没想到这颗石头竟不偏不倚的砸到了老道的头上。
老道扭着身子,歪着头看着叶修,一脸的不可置信,手中浮尘顿时失了力,被黄少天一掌拍了出去。叶修跑到黄少天的身边,扶着脱力的黄少天,看着倒在地上的老道裂眦嚼齿,正瞪着他们二人。
叶修想,他与老道的梁子算是结下了,而这个梁子又是不死不休的那一种。此时的黄少天靠着叶修,而那软得像蛇的剑已变得与寻常铁剑无异,既不是细细弯弯,也不再似吐着蛇信子,虎视眈眈盯着敌人的蛇了。
老道从地上爬起,也不管脑袋上留下的黏糊糊的血,只是双眼似爆裂般狠狠瞪着叶修,那黑洞洞的双眼似是要将叶修生吞活剥了一样。老道捡起地上断了的浮尘,突然像阵风似的跑了。
待老道彻底走后,叶修才真觉捏了把汗,赶忙捶着发软的双腿,可正要开口问身边人如何时,没想到黄少天竟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看来,他们两个这是侥幸地死里逃生了。
窗外明月高照,叶修搬了盆温水进房,黄少天躺在床上,睡得安然。可实际上,他已经昏了五天了,自那晚叶修将他从竹林带回来后,直至现在,黄少天仍没有转醒的迹象。
这五天以来,叶修一直衣不解带的照顾着黄少天。这几夜,又是怪热,叶修每日都用温水帮黄少天擦几遍身子。他不知道像黄少天这种,一般的草药是否有用,但不管有用还是没用,叶修都想着法子撬开那紧闭的嘴将药汤喂下去,可无论叶修怎么做,黄少天那失了色的两片唇瓣仍是紧紧闭着,无法饮下分毫,就连嘴对嘴引汤水,仍是没办法。
这夜,叶修照例帮黄少天擦身子,他小心翼翼地将水盆放下,方抬头时,竟看到黄少天的手指动了下,也不知是不是眼花,叶修揉了揉眼,仔仔细细的盯着,终于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看见了。叶修将悬着的一颗心放下,靠在床边,等着奇迹再一次出现。
这时,黄少天终于悠悠转醒。他张着干涩的嘴要水,叶修连忙三步并两步跨到桌边,抖着手倒了杯水送到黄少天的嘴边。此时的黄少天倒颇像是逐日的夸父,连饮了好几杯水才作罢。
饮过水后的黄少天又眯着眼躺了会儿,才真正醒转过来。他看着床前喜形于色的叶修,开口道:“我睡了多久?”
“五天”,叶修回答。
“这么久了啊,”黄少天凝视着叶修,缓缓说:“叶修,你是不是傻,原本那个老道只要将你丢到水里淹几下或许就能消气,往后,只怕是要将你抽筋扒皮才解气”
这样的结局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叶修心想,也不是什么可值得在意的,只要,只要那个少年平安,换他“离开”也是可以的。却不知这时的想法竟一语成谶,倒显得是他一心期盼而来的结果似的。所以,每每想起这个时候,他总忍不住想要抽自己一个嘴巴子,可一想到那个少年仍然安好,便也就消了这个念头。
不知老道的报复何时来临,可日子还是要过。叶修躺在藤架下纳凉,看着厨房中那忙碌的身影,似乎比初见时还消瘦不少。到今日,已过了四五日,黄少天的身子已养得差不多了,许是睡得太久,这几日的精神劲也与清晨的暖阳般,蒸蒸日上。
这些日子以来,黄少天受了叶修那么多照顾,内心也觉有些过意不去,因而提议亲自下厨,好好慰劳慰劳叶修一番。想他还未下来历练时,于“吃”这一道也是颇有心得,小小的一个凡人的胃,他还是游刃有余的。
黄少天就地取材,做了个简单的四菜一汤,菜色虽简单,但味却浓郁丰富。叶修在藤架下摆好小桌和碗筷,又附上美酒两壶,才坐下来望眼欲穿的等着黄少天端着饭菜出来。
酒足饭饱之后,该是继续躺在藤椅上晒晒太阳才算是神仙般的日子。叶修端着水盆子随日头挪着地方,幽怨地看着那本该在他身下的藤椅,此刻却承着黄少天。头顶的太阳有些晃眼,叶修加快速度将碗筷洗尽,待他完事后,黄少天已微微打起了盹。
层层叠叠的影子,由密密麻麻的藤叶堆砌着,极尽轻柔地铺在黄少天的身上,午时的清风,徐徐而来,携着不远万里的沁人花香。睡得发丝凌乱的少年,在这阵阵花香中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却只揉了揉鼻子后,又继续沉醉于不知名的美梦中。
叶修回屋搬了个板凳出来,坐在黄少天的身边,晌午的阳光,裹着丝丝倦意,却也带着莫名的伤感,让他不自觉的伤怀起来。也不知这样宁静的日子还能过多久,想到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他便立刻惴惴起来。
好在这几天皆是平安无事,又过了些日子,晨曦微露之时,叶修背起一竹篓,伴着晶莹的露珠,去了山中采蘑菇。
归家之时,想着可以让黄少天做一顿蘑菇宴,脚步便愈加轻快起来,叶修紧了紧竹篓的背带,跨过一段一段崎岖不平的山路。下山之后,家已近在眼前,可他竟忍不住要跑起来,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心情,所以他理不清,也没心思理,此时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回家。
到家之后,院门敞开着,叶修走了进去,发现水缸旁木桶的水才打了一半,叶修将竹篓放下,并没有发现黄少天的身影。许是还在睡着,叶修朝房里喊黄少天的名字,却没有听到回答,可能是出去了。
叶修用水盆装了几捧蘑菇,又倒了些清水进去泡着。随即步入厨房,给自己倒了碗凉茶,也不知是累了还是如何,拿着碗的手竟不听使唤地抖了起来,像发了病一般,送到嘴边的茶水也尽数泼在了身上。这可真是怪了,叶修顿时没了喝茶的欲望,他急匆匆回到房中,看到黄少天平日换洗的衣物还妥妥的放在那里,许是外出散步了吧,想着便又一阵风似地冲了出去。
黄少天不认识这里的人,对这里也不算太熟悉,在这住着的日子里,也只会到近处的河边走走,选的又是人极少的时候,找起来也会方便许多。叶修抱着这个心思,想着黄少天也不会走太远,便加快脚步一路沿河而去。
可结果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看着望不到尽头的河流,低垂的树枝被风飘来荡去,像根鞭子似的一直抽打着河面,惊起了一阵阵的涟漪,冰凉的河水扬到他的身上,他的头上,他的溢出汗水的额,他的全身上下,叶修终于遏制不住的大喊着,朝那片竹林奔去。
他不知会发生什么,更不知即将要面对的是何种情形,或许他会死,毕竟他只是个书生,没有任何的本领,这样去,只会是去送死,但他还是要去,要去,即使什么都改变不了。
叶修的猜想没有错,黄少天的确是在那片竹林间,与那老道一起。今次的老道并没有拿着浮尘,拿的亦是一柄剑,却不知用了什么歪魔邪道的法子,只要被那剑伤到,不管伤口有多小,都会血流不止。
黄少天看了眼手臂上依然流着血的伤口,凭他的能力,这样的伤喘息之间便能自愈,但到此刻却仍在流血,照这样下去,身体会因失血过多而变得僵硬,那时可就麻烦了。他看着杀红眼了的老道,与那柄怪异的剑,看这情形,这老道多半是入魔了。真是个乖乖,一入凡历练,便让他撞上了此等好事,以后回去可有得说了,往后在小辈面前说不定就能横着走了。
黄少天横着剑,挡住老道的进攻,这般年纪的老道也不知哪来的蛮力,竟压得他陷入了土中。黄少天微曲着腿,手中剑光一时暴涨,老道受不住闭上了眼,黄少天便趁此跳出了丈来远。
真是太险了,好在他还学了这么个救命的招术。可还未站稳,老道的下一波攻势又紧随而至,黄少天侧身险险避过,霎时跃身而起,停在了百丈来远。
若不是入了凡尘诸多限制,他也不必这般狼狈,黄少天跃过竹尖,劈开老道飞来的竹箭,回身的瞬间却看到在山间奔跑的叶修,这真是糟得不能再糟的情况了,时下只有将老道引开,才能避免不必要的伤亡。
黄少天脚下运力,快速朝林间深处掠去,但老道却瞬间闪到他的身前,阻断了去路,他腰下使力贴着老道的剑滑了出去,接着剑一挥,扬起地上的落叶,带着凌厉的剑气朝着老道的面门而去,老道不得不回剑格挡,趁此间隙,黄少天已跃了开去。
将将站稳,竟看到竹林间那若隐若现的身影,只见叶修快速穿过交错的竹间,朝着这边飞速奔来。
百米、八十米、五十米、三十米……
黄少天握紧手中的剑刺向了老道,分分秒秒都是命,稍错一步便会万劫不复。老道似是看出了他的怪异,竟忽然回头,正看到扶着腰大口喘气的叶修,老道面目狰狞的瞪着叶修,却不防被黄少天偷了空子,划伤了老道的左臂。
为防着老道伤害叶修,黄少天一剑得手后便急忙掠到叶修的面前,但老道竟也抱着这个心思,其速竟与黄少天一般无二,举剑刺向了叶修。
千钧一发之际,黄少天唤出一条小青蛇,缠住了叶修的双腿,将其拉偏了老道的攻击范围。
一息之间,黄少天已挡在了叶修的面前,两柄剑狠狠地撞在一起,发出一阵骇人的声音,回荡在林间,也震得黄少天虎口一阵发麻。
二人相持不下,老道竟用那受伤的左臂朝黄少天的下三路攻去,出招狠辣,全然不似受了伤的样子,此时的黄少天可谓是上下失守,回天乏术。缠于叶修双腿上的小青蛇突然猛地冲了过来,但却是螳臂当车,小青蛇顿时四分五裂,不过这也为黄少天稍稍争取了些时间,原来小青蛇的血具有麻痹身体的作用,老道的手臂又受了伤,伤口染上小青蛇的血,这才减缓了老道的进攻,不过这只是暂时的,时间紧急,他必须为叶修争取时间才行。
他出事不要紧,但叶修只是个凡人,稍有不慎便会魂飞魄散。
黄少天举剑挥开了老道的剑,紧接着飞身踢向老道,趁老道回身防守,他连忙提起叶修朝后跃去。果然这含有蛇毒的麻痹作用持续不了多久,老道竟已提剑刺了过来。
黄少天想了无数种情况,要么他生,老道死,要么他死,老道生。他死了也无妨,只要留有元魂在,总有复生的那一天。但是,无论何种结果,都不会是这种结果,叶修竟挡在他的前面,替他受了这致命的一剑。
刺中叶修后,老道似是非常痛快,面目扭曲的老道加大了力度,将叶修整个贯穿之后,拔出了剑。
黄少天抱着叶修跃了出去,得手后的老道发出刺耳惊悚的笑声,提着剑追了过来,黄少天正要举剑相迎,但一柄剑却突然自老道的身后贯穿,剑上似是带着法术,将老道钉在了原地,接着一利器又贯穿了老道的头颅。
一人从老道身后走出。
被黄少天紧紧抱着的叶修,努力撑开眼,看着那个人,竟是那日在竹林中与黄少天谈话的,被唤作“文州”的男人,原来是这个男人啊,这个人来了,那他就可以放心了,就可以安心了。
阵阵风至,铃声悠悠,缓缓叙说着故事的老人如枝头的枯叶般轻轻颤着。
“爷爷,风铃响了”孩子们说。
老人依言抬头望着屋檐底下受了岁月洗礼的银色风铃,良久才说:“是啊,风铃响了,看来是到时间了呢”
屋外的卖糖人走街串巷的吆喝,听完故事的孩子们一哄而散。风吹动檐下风铃,发出清脆的铃铃声,老人望着空无一人的篱笆门口,用苍老的声音说,“老叶,你来接我了啊”,接着慢慢从藤椅上起来。
那一剑,已彻底了结了叶修的性命,救叶修根本就是天方夜谭。但他不信这些,无论如何,无论何种方法、何种代价,他都要试上一试,大不了,就一命赔一命。
那个时候,亏得喻文州及时出现,不然他们二人就要命丧当场。老道死后,黄少天带着叶修回了山下那个家,院子中泡着的那盆蘑菇已微微发白,藤架上有些葡萄颜色已渐渐变深,想来再过几天就可以摘下来尝尝,藤椅上不知为何积了许多落叶,明明还没到深秋。
黄少天轻轻地将叶修放到床上,就像对待一件上好的瓷器一般,狰狞的伤口已不再流血,黄少天为叶修换了件衣裳,他知道叶修这个人喜净,换了衣裳后,他又端了盆清水进来,替叶修擦拭伤口,但伤口周边的血渍已经凝结,牢牢地附在皮肤上,黄少天不想再在这副身体上多加破坏,只好擦了几遍便作罢。
喻文州靠着门框,静静地看着进进出出的黄少天,明明分开之前,他就嘱咐过黄少天,有事要及时联系,但还是造成了这样的后果,若不是他察觉到异样,及时赶来,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看黄少天如此小心翼翼的对待着这个凡人,喻文州忽然心中警铃大响,倘若黄少天因这个凡人而做出违背天命之事,那就不妙了。
“少天,逝者往矣,你不要……”不要犯傻。喻文州将后半句话咽下,他知晓聪明如黄少天,会明白他的意思。
“文州,你就不要瞎操心了,我不会的……”不会犯傻的。黄少天冷静地开口,他已经想好了对策,所以已不见一丝慌张与不安。
这么冷静的黄少天才是真正让人害怕的,喻文州说:“你当真要这么做吗?”
黄少天轻轻地点头,“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不,不是的,喻文州想要开口反驳黄少天,但却开不了口,或许这个错误也有他的责任,如果他能再快一点,说不定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可世间哪来这么多如果,就算大罗神仙亲临,也无法将时间回溯,这是自然之定律,他们无力更改。
而黄少天的办法又是什么呢,不过是将元丹化出,渡入叶修的体内,受了丹之后即使不能进入转世轮回,但也好过被魔气所污魂飞魄散的好,勤加修炼的话,说不定还能生出另一段奇缘。而化了丹的黄少天不过是彻底沦为凡人,受生老病死之苦,百年之后,若是,若是功德圆满,再回归也不是不可能。
喻文州说:“我只希望你不要后悔”
黄少天回道:“之后,叶修就要麻烦你了”
这是老人的记忆,关于那段不可说的往事,那段沉重的情,友情也好,恩情也罢,无论什么情,都一直一直在他心底,不断地生根发芽,在他的血肉之躯里肆意生长,如今该是开花结果的时候了。
高大的木棉树下突然浮着一把红色的油纸伞,伞柄上挂了两个铃铛,正叮铃叮铃的响着。痴缠枝头的那一朵花,啪嗒一声掉在伞面上,老人忽地笑了开来,像个孩童般,但泪水却涌出了那本应干涸凹陷的眼窝,他颤颤悠悠地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到伞下。风轻轻抚过,吹乱了老人的满头白发,也吹净了那满目的如银似雪,这时的老人,褪去了一身的沧桑,竟变成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檐下的风铃正欢快的响着,与伞柄处挂着的铃铛交相呼应。少年微抬着头,努力忍着眼中的泪水。
这时,伞下又出现了一个男子,男子微微笑着,右手握着伞柄,左手慢慢抬起,捻着少年肩上的一缕发丝,轻轻绕于指尖,柔声道:“少天,我来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