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花牧
四、
一周后,伟林按交待来到乡卫生院做牙齿。
补牙是一件比较繁琐的事情,先要清洗,再要掏空,再填充,最后才装上假牙,而且不能一次性做完,来来回回要跑好几趟。
伟林想早点把牙齿做好,不让别人牵挂。他的观念里,总觉得自己存在这世间的使命就是要为世人带来美好,所以比如让父母开心了,妹妹高兴了时,自己会无比欣慰;而如果有什么不好的事情,那么宁愿自己独自承受,也不愿意影响到他人。
故而头上的绷带早被摘下了,可不愿意每天像个病人一样出现,引来别人异样的眼光,引来见面熟人的关心或怜悯。伤口处倒还留有一个不大的疤痕,远点看或者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了,应该过不了不久就会平复。那么,只剩被打掉的牙齿需要补上了,牙齿处理好后,又是完整健康的体魄,又是好汉子一条了!
由于来得早,卫生院里还没多少人,牙科就伟林一个患者,接待伟林的还是上次那个护士。护士让伟林躺在牙科特制的病床上,要用医用针来试探其牙洞的神经敏感性。伟林一抬头,看到她的工作牌上印着的名字:韦兰。
韦兰?伟林笑了出来。
护士看到他突然发笑,一脸茫然。
“我有个妹妹和你差不多是同一个名字,只是她是单人旁的伟,我们平时也叫她伟兰。”伟林解释道。
是的,大妹妹伟兰只比这里的护士韦兰多个人旁,多个人?多了妹郎刘仁平么?
一想到他们两夫妻,伟林眼睛里的光都会立刻变暗。伟林自己家是比较困难,但毕竟只要肯奋斗,还是有奔头。妹郎仁平家?首先是穷得叮当响,一般人家茅房里早就用草纸了,他们家茅房还用竹片;屋上的瓦片都没盖足,每逢下雨,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伟兰嫁过去那一天,就是屋里屋外齐下雨,仿佛老天爷都为她哭泣。仁平还有一个哥哥,哥哥早已结婚,兄弟并未分家,再加上他们年迈的父母,一大家子人挤住在一起。
其实穷也不怕,可偏偏仁平不是个持家的主,忠厚老实有余,经营家境则不行,别的不说,田地里的农活甚至都还干不过伟兰。真真让人操心!当年父亲友富是反对这门亲事的,伟林也不大支持,但没办法,伟兰就认定人家刘仁平,可能这也是一个人的命吧!有些事情没法理喻时,伟林便往命运上想。
“等下我戳针时,你可别再发笑或者说话啊——否则会有你痛的。”护士韦兰半严肃半玩笑地说道,将伟林的思绪拉回病房。
果不其然,针尖一抵触,便传来一阵疼痛。
韦兰问道:“痛不痛?”
伟林很想回“痛”,但又想到,一点点痛就说痛,太不像话了吧?有这么金贵吗?
韦兰见无回话,便继续。
于是,疼痛也继续。这种疼痛跟一般的外科疼痛不同,去年在大山里挖冬笋时,伟林曾不小心被同伴的锄头挖到了脚,鲜血直流,很是疼痛——但那疼痛仅局限于伤口处,能忍住。这牙龈的疼痛,却像散布到全身,让人不知所措。
“痛不痛?”韦兰又问了。
这下伟林张着的嘴发出了个“啊”的声音,轻轻地点了下头。
“痛啊?那我轻一点。”韦兰觉察了伟林的反应。
伟林强忍住,心想:不就是个牙痛吗?我还怕这个不成?但脸上却开始冒汗。
“别紧张呀!你一出汗,弄得我也紧张,也跟着你出了一身汗!”韦兰直起身来,“你先歇会儿吧,旁边有杯子,漱下口。等下继续。”
伟林长舒了一口气。
一个中年男医生走了进来,只见韦兰先是一愣,然后眉弯眼笑地迎上去,抱住他的手臂说道:“爹!你怎么来了?你今天不是要去卫校看弟弟么?”
此人正是护士韦兰的父亲,韦友德,乡卫生院牙科主任医生,医生世家。韦兰两年前从县卫校毕的业,现在她弟弟也在卫校念书。
“我有其他安排,——你妈去看你弟了。”韦友德医生抽出女儿抱住的手臂。
“他的牙齿怎么样了?”韦友德拿起桌上的病历单看起来。
韦兰将伟林的情况向父亲做着介绍。
躺着的伟林听着他们的谈话,想起了自己在县财校读书的二妹妹伟珍。是呀,人家的孩子在卫校读书有父母去看望,去关心,可自己的妹妹却还从没有家人去看过呢!伟林对几个妹妹的感情是极为深厚的,只是性格使然,这份深厚的感情并无太多方式表达。妹妹在学校里住得好吗?吃得饱吗?钱够用吗?是该去看望看望。伟林记起过几天要送一车河沙去县城,那么刚好便顺道去看看妹妹。主意打定,伟林感到一阵欣慰。
“张开口!”伟林没注意到几时韦友德已站到他旁边。
韦友德亲自来给伟林看牙齿。
“痛不痛?”韦友德加大手头的力度。
能不痛吗?但伟林却没再冒汗,稍微地摇了下头。
“清洗下,填上药物,下周再来。”韦友德取下手套,走出门去。
“还要来?能否帮我加快一下进度?”伟林忍着还没消逝完的疼痛,向一旁写病历的韦兰问道。
“哪有那么快!牙齿是个金贵的地方呢!现在不弄好,以后更麻烦!——你想当缺牙耙么?”韦兰笑了起来。
伟林无奈地吐了口气,只得接受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