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这是爱。

但我却是觉得，这是一种折磨。

走出考场，燕姐在一处没人的角落里痛苦起来。对于这次的考试，她没有太大的把握，但她只许胜不能输。

这是她一生的第六次高考，每一次高考父母都信心十分拼命给她加油鼓劲，因为高考早已成为她全部的生活。

小时候，我特别羡慕她，因为她是家中的独女，父母给了她全部的爱。而我有一个小霸王弟弟，我时时刻刻都得让着他，虽然父母说他们从不偏心，但我总觉得他们心口不一。

作为燕阳的好朋友，我经常在她跟前抱怨，也顺带表示对她的羡慕。但她似乎不太喜欢这个话题，说起父母她脸色就很凝重。

从小燕阳的父母就对这个独生女给予厚望，她妈妈是一个小学老师，据说是当年考试时发挥失常，只读了一个普通的中专。最后无奈选择了小学老师这个职位，每每提及仍心中愤愤不平。

毕业后，就就嫁给了燕阳的爸爸。她爸爸是洗衣机厂的工人，工作轻松收入稳定，可惜燕阳上小学时厂子经营不善倒闭了。原本还算上进的男人，竟因此开始颓废。

幸福的家庭不在平静，争吵声响彻整个街道。燕阳记忆中的童年，几乎都是爸妈吵架的一些画面。妈妈是个很强势的女人，当初嫁过来是就不情不愿，没想到现在日子过得处处不如人，她便三天两头发脾气。

这样的日子直到燕阳读初中后才有所好转，也许是因为家庭的原因，燕阳读书特别用功，因此成绩经常全班排第一。这让心如死灰的妈妈瞬间又元气满满。

丈夫依然没了指望，但她还有女儿可以依靠。

每当燕阳拿着第一名的成绩单回到家中时，母亲就乐开了花。虽然生活拮据，但她依然会变着法给女儿做好吃的，这时她对丈夫的态度也有所改变，一家三口好似又回到了从前的幸福画面。

为了这份幸福，燕阳只能拼命学习。整个初中她都是班级第一全校前三，而我只能默默得仰望着她。

可惜，这份幸福随着高中的到来慢慢被瓦解。自从进入高中后，燕阳的成绩就忽高忽低，平时测验分数很理想，一到期末考试成绩就下滑。

高中后，我们就开始住校，只有周末的时候才回家。不爱的学习的我，在没有父母的“监视”下便开始放飞自我，沉迷在各种甜蜜小说里无法自拔。但燕阳却比从前更努力，她几乎没有娱乐时间，整日就是吃、睡、学。

只是成绩总不见好转，她脸色刻满愁容。生活的苦痛过早的让这个少女脸多了愁容，剥夺了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欢乐。然而命运并没有因为她的愁容而放过她，她的家庭依然“战火纷飞”。

不过，现在战争矛头不在是父母对战，而是一致对准她。倘若她这次考的好，那就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如果考的不好妈妈就会一边哭一边诉说自己这么多年的不容易，而父亲往往在里屋一根又一根的抽闷烟，乌烟瘴气从窗户里瓢出，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屋子着火了。

每当这个时候，燕阳就恨透了自己，她觉得是自己的无能夺走了家庭的幸福。她默默流泪内心自责，她一遍又一遍的给自己打气，励志一定要考上好大学，将来好好回报父母。

高考说来就来，虽然日日被提醒，但真正走进考场时我还紧张的出了一身汗。

燕阳后来告诉我，她说自己高考前那晚整夜没睡，她似乎已经看到了，因为高考失利父母争吵不休的场面。

有时，人的第六感特别准。小时候，我做梦自己丢了一件非常珍贵的东西，在梦中自己一直在哭泣。果然，第二天上起就听我养的猫半夜了死去了。

不知是误吃了有毒的东西，还是突然病房而死，总之父亲找见时已经是一具尸体了。那是我养了两年的猫，是我小时候唯一的玩伴，就这么不清不楚的死去，而我就像梦里那样默默的哭泣。

燕阳的第六感也很准，那年她确实落榜了。得知这个消息后，她妈就像失控了一样，把家里的东西扔的满地。她爸本来想劝解，但被她妈用恶言恶语骂出了家门。

她躲在屋子里不敢吭气，只能默默的流眼泪，但这似乎并不能让她妈解气，最后还是把她赶出了家。她后来才告诉我，那一晚她是在公园里的椅子上度过的。

“你恨你的父母吗？”我不知怎的就冒出来这么一句话。

“那是我的父母，我不能恨。”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但我心里早已有了答案。

在她妈看来高考是唯一的出路和活路，她必须考上大学全家才有活路。

第二年，燕阳在妈妈的安排下参加了复读。而那一年我也选择了复读，不过我是自愿的，因为我良心发现了想好好学一年，再给自己一次机会。

复读之后，心里的负担更重了，既然我和燕阳是好朋友，但在一起聊天的时间很少，大家都忙着低头刷题。

那一年，我们都是幸运的。因为我们都考上了，随后一起高高兴兴的的去拿了通知书。只不过是刚过线的二本，但我爸已经高兴的逢人就夸他女儿有出息了。

可是，燕阳没去读，而是选择了复读，准确来说这是她妈妈的意见。用她妈妈的话，就是不想让她重蹈自己当年的覆辙，上一所不入流的学校然后嫁一个没出息的男人，一辈子就算毁了。

是的，二本院校压根无法满足她妈妈的虚荣心，于是她用眼泪逼迫女儿再去复读。

为了妈妈满意，燕阳参加了六次高考，但每次都是差几分达线，唯一的一次达线还被她妈妈强迫放弃去读的机会。

所有的挑战到最后拼得都是心态，只有平和冷静的心态，才能把自己的能力发挥到极致。高手的较量到最后都是心里较量，在这一点上燕阳早就输了。

在妈妈的高压下，她急于求成压根无法冷静面对高考这件事。她害怕失败，因为失败不仅意味着她人生的失败，还会导致家庭破裂。

这应该是她最后一次参加高考，因为这个妈妈给她的最后期限。如果失败她就会丈夫离婚，从此再也不回这个家。

燕阳突然笑了，这个千疮百孔的家到底有什么留恋的，连父母都不愿再去经营，偏偏就自己整日提心吊胆怕破裂。

婚姻的成败的重责为何让她一个小姑娘来承担，如果这就是婚姻的真相，她宁愿将来不结婚，更不会生孩子。

人生十几年的风雨，她竟然全部交付于考试。高考真的能决定她的人生吗？

她静静的躺在床上，想着以何种方式干脆利索的解决所有的问题。安眠药早已在床头放好，连水都是不冷不热的温水。一杯水送服一瓶药，就再也不会有烦恼，听不见爸妈的吵骂声，也听不见妈妈的哭声。她的眼泪再也无法操纵我，我彻底自由了。

“不，不，没有人可以决定我的生活，我要为自己而活，为自己幸福而活。”另一个声音在心里悄然响起。

她退缩了，就这么一死太不甘心了。

第二天早上，她拿起背包独自奔向了远方，从此永别高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