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知月没想到她还能回到这里。
校门年久失修,铁锈斑驳,仿若诉说着年华流逝、岁月不再。
透过栏杆,她看到校园里的学生,一身黑白相间的校服,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一套,熙熙攘攘,三三两两,他们怀里抱着书,说说笑笑,迎面的便是一股青春的气息。
她才恍然记起,已经七年了,离开这里已经七年了。
七年,多么长久而又可怕的长度,有科学研究说,人的全身细胞每七年更换一次,随之也就是记忆的更换。
然而,即便是已经过了七年,她还是无法忘记,不能忘记。
斑驳的记忆翩跹而过,一载又一载,久的她以为自己早已经刀枪不破,不再执念,可是哪有那么容易,有人说,年少不要遇到太过惊艳的人,否则余生都无法安然度过。
惊艳吗?秦知月也不知道,她的朋友说她是瞎了眼才会爱一个人这么多年,不算帅气,不很温柔,又说不上可爱,即使翻遍所有的字典词典,也找不到和他匹配的那一个,仿佛他的身上毫无优点,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让她苦苦惦记了这么多年,甘之如饴。
秦知月和楚梁第一次见面的那天,是一个说不上美丽的天气,风沙滚滚,满目萧瑟,宁城高中的整个校园里充满着荒凉与凄惨,虽说在四月芳菲尽的春暖花开之时,但北方春日的沙尘暴实在是个让人感觉不到春天的生机。
已经放学了,秦知月像往常一样,还在教室里和她的小伙伴“鬼混”。
梅若报名了学校的绑腿跑比赛,每天下午放学去体育馆训练,秦知月就和班里几个好朋友一起玩,虽然说着是玩,其实就是其他人都回家了,他们几个围在一起闲话拉家常,你一句我一句的,好不热闹。
他们才高一,学业不是很紧张,每天聚一起打打闹闹,秦知月生性活泼,开学买多久就和班里同学打成一片,俗话说不打不相识,平时闹腾的最厉害的几个反倒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在教室玩闹了一个多小时,他们就准备回家了,梅若不在,其他同学家都离得近,平时走路上学,此时就她一个人骑自行车,秦知月拒绝了几个朋友在校门口等她的提议。
自行车库在操场旁边,要去取车得绕过大半个操场,多留了一个小时,这个时间操场几乎没人了,北方的春天,实在是不美好,见天儿的沙尘暴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风沙遍地,天看起来阴恻恻的,身边又没有认识的人,秦知月一时觉得有些难过,再加上,她不想回家。
唉,无奈,她找到车推着打算出校门,学校规定校园内不许骑车,只能走一段路。因为心情莫名的低落,秦知月的头低着,看起来就像一只惨兮兮的小狗。
走着走着,左边的胳膊一阵重力压迫,她抬起头左瞟一眼,面露疑惑,目光上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男生,穿着黑色衬衫,搭在外面的外套没拉拉链,白白净净的一股书生气,秦知月心生好感,对他笑了下,眼神依旧疑惑,仿佛在问他拍她干什么,那男生不理,推着山地自行车比她靠前了点,他站在离秦知月两三米远的地方,又转过头来说了句“早点回家”。
嗯,颇有股放荡不羁的感觉。
奇怪,他们俩又不认识,从未见过,素昧平生为啥要管她回不回家呀。
在后来的回忆里,秦知月想起这次初见,总是觉得他的那个回头,好像有阳光将他的头发晕上一层浅金色的光芒,背光处,轮廓又被勾勒出明暗光影,仿佛阳光倾落,他浑身发着光,太阳神似的,充满着未知的力量,他用不耐烦却温柔的声音对孤单一人的她说“早点回家”。
骑车大概二十分钟,她到了家,停好车上楼,拿出钥匙开门,推开门,一阵碗碟碎裂的声音,砸在地上,从厨房蔓延到客厅。
“你敢打我,你就是个窝囊废你竟然动手,有本事你打死我呀!我早就不想活了,世界上每天死这么多人我怎么还不死……”
接着便是一阵哭泣声,呜呜咽咽,不胜其烦。
“老子倒是想打死你,老子巴不得你早点死!”
又是一阵东西碎裂的声音,这次应该是杯子之类的。
“你滚,你给我滚!” “这破家老子早就不想待了……”
然后客厅跑出一个人,满脸戾气的跑出来。
“爸爸……”
秦伟转头看了眼秦知月,满脸的厌恶毫不掩饰,仿佛她是一块垃圾一样。
夺门而出,“哐”的一声,世界归于平静,只剩下呜呜咽咽的哭声绵延不断……
秦知月垂下眼睑,习以为常,没什么可难受的,她关上门,抬脚走进去,看到客厅的地上躺着的人,仿佛一具尸体。
“妈妈……”
秦知月走过去想扶起她。
“滚开!别碰我!”王秀云嫌恶的看着她,甩开她的手。
看着那张鼻青脸肿的脸,还有不断流出来的鼻血,秦知月司空见惯,她从纸巾盒里抽出几张纸巾,塞到王秀云手里,看了眼另一个房间里低低啜泣的秦知星,她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看来今天又要饿肚子了,她想。
秦知月承认她很冷漠,这种时候还在想着饿肚子的事儿。
她坐在书桌前发呆,想起下午的那个男生,他说“早点回家”,可她一点也不想回家,家庭暴力,重男轻女,不公平,从小就充斥着她的生活,她有什么理由期盼着“早点回家”呢。
他家里肯定没有这些糟心的事情吧,就在半个小时前,他虽然表现出了满脸的不耐烦,却还是能对一个不认识的女生展现善意。
多难得啊,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