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别相信任何人

你失明了。突然有一天,你恢复了视力,脑海里却有一个声音说:“别告诉他们你看得见。”

你没有因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疑惑太久,窗外刺眼的光线透过窗户充斥着房间,绿色的三叶风扇在头顶咯吱咯吱转着,墙上是邓丽君那张《小城故事》专辑的宣传海报,在你因失明而夜夜宿醉、生不如死的那几年,这个女人的歌声是为数不多能让你感到轻松的慰藉。熟练按下床头柜上“上海牌”收音机的播放键,邓丽君甜美治愈的声音缓缓飘出:“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若是你到小城来,收获特别多,看似一幅画,听像一首歌,人生境界真善美,这里已包括……”。这久违的光影声相互交织,温暖着震撼着你的灵魂,因惊喜而不断涌出的泪在眼眶疯狂打转,你迫不及待的想和别人分享这份久违的快乐,思绪却渐渐伴着歌声陷入回忆。

失明是儿时一场火灾造成,至于是什么原因导致的火灾,印象里早已模糊,所能记得的是烈火中一块横木直直砸向你的太阳穴,母亲哭嚎着向熊熊火焰中的你扑来,却被几个男人死死拉住手臂,眼前的景象逐渐走向模糊,那种炽烈的奔放的红,渐渐变成了压抑的寂静的黑,这是你所能记起的,生命最后的颜色。

随着歌声结束,你渐渐回过神来。注意到窗外防盗网上结的蛛网,一只金裳凤蝶在蛛网上不断挣扎,美丽的花纹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光辉。远处蛛网的主人正缓缓向凤蝶走来,八条蛛腿有韵律一般协调的工作着,仿佛在耀武扬威。金裳凤蝶越挣扎,被这韧性十足的蛛网捆的越紧,它骄傲的展着翅昂着头,孤傲却可悲。自然的每一处细节都在你眼中重新生动起来。

整理好心情来到客厅。正值中午,父母却不在家中,大概是又一起买菜去了。你知道在你失明的这些年,父母经常一起买菜做饭,体贴细心的照顾着脾气古怪的你。父亲天生的幽默乐观和母亲的温柔体贴让这个遭遇过灾难的家庭不至于太沉闷。

你也曾奇怪为什么在经历那么大的灾难之后,家里却很快又有了新的房子,父母从未工作过,家里却一直不缺少任何东西,甚至还能负担得起你房间中“上海牌”收音机这种很多富商才能用得起的高端电子产品。但这样的疑惑往往也就是一闪而逝。

此时,钥匙开门的声音响起了,父母谈笑的声音传到了你的耳中,他们的声音轻松且坚定,这一度是你活下去的依靠。你揉了揉眼睛,再三确认眼前的景象不是臆想,“能看到了,是真的能看到了!要快点去告诉父母。”当时火灾母亲为了救你而声嘶力竭的哭喊令你至今难以忘记,当父母知道你复明的消息时,他们该多么高兴啊。你迫不及待的想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你决定在开门之后给他们一个热烈的拥抱,告诉他们那个能看见的、积极的、勇敢的你终于回来了。

门开了,你甚至没有仔细看看父母的样子,便大跨步上前一把拥住了父母,你激动的表达着对他们的爱,告诉他们今天这令人意外的惊喜,你能感觉到父亲颤抖的肩膀和母亲的哽咽的泪水。你想这样的温暖能再久一点,却无法注意到此刻,父亲肩膀机械化的颤抖着脸上写满冷漠,和母亲布满眼泪惊惧的神情。

充分的表达了对这些年父母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的感恩之后,你终于松开了两位白发斑驳的老人,有机会好好看看你的父母了。父母此刻的表情已经恢复正常,父亲略显严肃,身材挺拔而表情坚毅,仿佛是一个久经沙场的将军,这倒和你对父亲幽默风趣的印象不太一样。母亲虽然有白发和皱纹,但却十分年轻,和印象里火海中最后的母亲的形象竟是一模一样,岁月催人老,母亲却从未变老。

两人略生硬的回复着你直白的爱意,挽着你回到了家中,让你坐在沙发上,安心等待父母的爱心午餐。你和平日一样坐着,隐隐觉得父母有些奇怪。但当听着一边的厨房中传出和往常一样父母的忙碌与相互打趣的声音时,你自嘲一般笑了起来,这么久没能真正见到深深爱着自己的父母,竟然会产生不适应感,真是可笑可笑。

你转过头想看看父母在做什么,厨房门开着,眼前的一幕成了今天噩梦的开始。

父亲如机器一般处理着鱼和肉,母亲昂着头望着天花板,依旧能听到他们的对话,但却并不是从两个人口中发出,父母的嘴竟然从未动过。那这声音从何而来?一股冷汗瞬间遍布全身。

此时的父母发现了你的目光,两个人停下了手边的工作,本是背对着你的母亲,头硬生生转过了一百八十度,和父亲一样死死的盯向你的方向,眼神空洞,没有丝毫感情的痕迹。你想跑,却发现自己被恐惧黏在了沙发上,父亲冰冷的声音说着:“614号黑箱故障,请求销毁,请求销毁。”

“什么?什么是黑箱?发生了什么?”你甚至没来得及问出口这些充斥着恐惧的疑问,父亲拿着一把巨大的斧子已经冲向了你。慌忙站起身,发现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呼喊着心中的疑问,不顾一切的跑向自己的房间,终于,在父亲的斧子即将砍到你的一刹那关上了房门。

温和善良的父亲此刻宛若一个变态杀人狂魔,在你的门口狞笑着喊道:“Little pig, little pig, let me come in”。随即挥着斧头砍向了门,在砍出刚好能露出脑袋的一道缝隙后,父亲将脑袋挤了进来,刚刚初见表情坚毅的父亲,此刻的脸已经逐渐变形,用力过度而导致渗着血的牙齿疯狂颤动着,死死瞪着此刻惊悚的蹲在门边的你,在看到你恐惧且不知所措的样子时,嘴角突然露出狰狞的笑容,冲你吼道:“Heres Johnny.”

世界开始坍塌,身边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保护自己,三叶风扇不行,邓丽君的海报不行,“上海牌”收音机不行,防盗网上那只剩残躯的金裳凤蝶也不行。

绝望涌上心头,伴随着一声惊雷,深红色的海洋扑面压来,似是火海,也似是血海,你感到脑袋上受了重重一击,眼前又浮现出母亲为救自己奋力哭喊挣扎的场景,以及邓丽君温婉美好的歌声,这大概是这一生唯数不多值得珍藏的充满爱的情节吧。

眼前绝望的红色最终归于平静的黑色,就在意识消散的那一刻,你听到有个冰冷的声音说:“614黑箱清除完成。”

“唉,不是叮嘱过你,别告诉他们你能看得见吗?”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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