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角的塔罗牌
一
每年春天里的某几个夜晚，
流浪占卜师阿哲总会在离狗爷馄饨摊不远的路灯下，放下一张小桌子。
桌子上放着一杯水，一把裁纸刀，一块黑漆漆的石头，还要点上一支蜡烛，用来给想要窥探自己未来的都市男女们一点启发。
很多人都说，阿哲的占卜功力很烂，算男人超准，算女人十次九不准。
不过，这并不妨碍很多女性每年春天都苦苦守候在这里。
不为占卜，只为看一眼阿哲的那张帅脸。
对此，
狗爷很不爽。
二
狗爷的馄饨摊不大，
一锅鸡汤、一张面案、一个满是抽屉的小柜子以及几副小桌椅，就是全部。
看似普普通通，却是本城最隐秘的美食传说。
据说在狗爷出现以前，本城的夜宵界一直被拉面刘跟烧烤李共分天下。
直到有一年秋天，一个本城美食编辑，在一次酒醉后，误入了这条巷子，吃了一碗狗爷的馄饨以后，第二天直接拉着电视台的记者们来做了一个专题。
从此，狗爷馄饨就成了那些深夜醉酒的人们又一个延迟回家的借口。
可惜，在狗爷眼里，每年春天不定期出现的阿哲，只是一个大麻烦。
“连八字都不问，算什么命？”
“这您可就外行了，人家那叫塔罗牌，不批八字”有好心的食客解释道。
“屁，洋人那玩意哪有老祖宗的东西靠谱，装神弄鬼，赶紧吃，吃完赶紧腾地”一碗热气腾腾，飘着散碎的小米葱、一点榨菜、一抹蛋皮丝的馄饨放到了食客面前。
“我这刚坐下，您不能这么快撵人啊，这不是一帮已经吃完的吗？”
“屁，我不欺负小姑娘，你忍心让她们站着等那骗子啊？”
一旁吃完馄饨坐在馄饨摊等着占卜的女孩子们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
狗爷瞪了一眼那群女孩子：“赶紧算完回家去，这么晚了，家里人不着急啊？”
说完，狗爷又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占卜摊，低头叹了一口气，又继续忙了起来。
三
“我们还能和好吗？”
“从牌面上看，有希望”阿哲看了一眼面前的塔罗牌，宝剑3。一颗红心上扎了三把剑，背景是灰暗的雨天。
“真的吗？”
“恩，你看这张牌，有三把剑穿透了心，你刚才说你们分分合合三次了，应该有个结果了”
噗嗤，面容姣好的女孩笑了起来，满是泪痕的脸上多了几份生动。
“阿哲，都说你算女生不准，看来这次我是没希望了，我也想开了，让那个渣男滚蛋吧！”女孩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似乎要把心里的不快一吐而光。
“拜托，这么打脸不好吧，我还要混口饭吃呢”阿哲一脸尴尬的笑着，却也不生气，顺手递了一包纸巾过去。
女孩从包里掏出一面小镜子，对着镜子仔细擦着脸上被泪水冲坏的残妆。
“喂，省点用，我今天就带了一包”
“小气鬼，这么小气，那个女孩子会愿意做你女朋友啊，那，占卜费，多的算我买你纸巾了”
说完，女孩扔下几张钞票，站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苦笑着摇了摇头，阿哲将小桌上的钞票整理好，冲着狗爷的馄饨摊方向招了招手。
“你就是阿哲？”
一位打扮精致的男人从馄饨摊那边走了过来。
“啊，是我，第一次来？”
“恩，刚才那边狗爷可说了你不少坏话”
“哈，习惯了，谁让我的客人为了排队都在那边坐着，影响生意了呗”
“哈哈，他说你这是装神弄鬼，倒没说你影响他生意”
“啊，这个啊，我也习惯了，哈哈”
“真的是男的算的准？”精致男人话锋一转
“我每年就这段时间在这里摆几天摊，大部分来的都是女孩子，偶尔有几个男的过来，准不准还真不好说”
“那是准还是不准”
“这么说吧，凡是来这里的人，心里都会有一个答案，她们只是希望塔罗牌能给自己一个宣判，或者一个奇迹。”
“那你给的是什么？”
“一个希望”
“这么简单？”
“恩，所以我不经常出摊”
阿哲笑了起来，露出一副洁白的牙齿。
四
夜色渐深，
春天的夜晚还是有些微凉，狗爷馄饨摊冒出的热气逐渐升腾，与路灯光混在一起，显得既虚幻又现实。
大部分食客已经心满意足的回家了，仅剩的一两个夜游神还在高谈阔论，似乎深夜才是属于他们舞台。
狗爷站在面案旁一下一个的包着馄饨，
阿哲的也有些无聊的坐在桌子边，手里夹着一根烟，不知道在想什么。
“咔哒，咔哒”
高跟鞋踩在路面上，清脆的声音在小巷里响起。
“叔”
随着一声甜甜的问候，一道美丽的倩影也出现在了狗爷馄饨摊前。
“夏莉啊，下班了啊”狗爷看着面前漂亮的短发女子，像是看到自己孩子一般笑了起来。
“没，今天，恩，没去，叔想我没？”
隐约有岁月痕迹的俏脸上，却有着一丝少女的娇憨。
“傻瓜，你天天来我就不想你了，怎么没上班啊”
“心情不好，恩，不想上班”
夏莉快速的甩了甩头，好看的短发在空中挥舞，仿佛要甩去脑海中的烦恼。
突然，夏莉看到了阿哲的占卜摊。
“咦，这里竟然有个塔罗牌占卜？”
“不准的，骗人的”狗爷歪了歪嘴，不屑的道
夏莉仿佛没有听见，咬着嘴唇，皱着眉头，仿佛在作着思想斗争。
“叔，我一会回来”丢下一句话，夏莉快步走向阿哲的占卜摊。
狗爷看着夏莉的背影，抿了抿嘴，没说话，却将自己心里的一点小烦躁发泄在了还在聊天的那几个夜游神身上，回过头，冲着他们喊了一声：
“打烊了，打烊了”
五
“请问，这是塔罗牌占卜吗？”夏莉走到占卜摊前，轻声的问道
阿哲抬起头，看着夏莉，眼睛里突然闪过一抹难以表述的情绪。
“是啊，第一次来？”
“恩，以前常来，不知道这里还有个占卜摊。”
“巧了，我也是刚到这座城市，要不要试试？算你八折哦”
“恩，那我想问下感情”夏莉咬着嘴唇，略带犹豫的说道。
阿哲划燃一根火柴，点亮了面前的蜡烛，虽然并没有带来多少光亮，但是蜡烛燃烧升腾的热流，将两个人的侧脸映的很好看。
“呐，先洗一下牌？”阿哲将桌上的塔罗牌收拢好，递到了夏莉面前。
夏莉先将白嫩的双手相互搓了搓，又放到嘴边呵了一口气，伸手接过了牌。
“今天晚上生意还好吗？”夏莉边洗牌边寒暄道
“嘘”阿哲竖起食指放到唇边，示意夏莉认真洗牌。
“洗牌的时候要想着问题，不要掺杂太多杂念，不然，对不起你的问题哦”
听到这话，夏莉手里洗牌的动作停了下来，怔怔的看着不远处狗爷馄饨摊升起的白色蒸汽，像是再回忆着什么。
“我，我不知道还要不要问，我突然有些乱。”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向阿哲请教一个问题，她整个人突然慌乱起来，一滴眼泪无声的从她的眼角滑落。
阿哲也呆呆的看着面前的姑娘，有些手足无措。
“算了，我不算了，谢谢你哈，添麻烦了”夏莉放下牌，慌乱的准备起身离开。
“等等，要不试着抽一张看看，不收钱，算是给自己一个机会？”阿哲露出了招牌式的笑容，却比刚才笑容里多了一些意味深长。
“这样可以吗？”
“试试看？”
“失去的人真的还能回来吗？”
“可能会，不过我的经验是真正能陪在你身边的人，从来不会离开。”
“额，好肉麻”
“肉麻也不妨碍你试试吧？”
“额，好，就一张？”
“对，心里有答案的事情，一张就够了”
夏莉深深地看了阿哲一眼，伸出手，从桌上牌里抽了一张，闭着眼睛递给了阿哲。
毁灭之塔，代表着事情已经无法挽回，是塔罗牌里最不幸的一张。
阿哲看着这张牌，好想愣了，不知道该怎么解牌，想了一会，他深吸了一口气。
世事总无绝对，一切毁灭之后，未尝不是重新出发的机会。
“恭喜你，你有了一个新的机会”
“啊？”听得出声音里的惊喜
“是一个跟之前没有任何关系的，全新机会。”
“哦....谢谢你，那，多少钱？”惊喜荡然无存了
“不用了，早点回家吧”
“那谢.....，不对，咦，我，我们是不是见过？”
突然一阵眩晕让夏莉眼前一阵模糊，紧接着眼前一黑就要倒下去，在一旁的阿哲早有准备，一把将夏莉抱住，并拿出一件外套给她盖上。
“天天见，还能没见过吗？对不对，老婆”
六、
“睡了？”
将一张馄饨皮摊在手心，筷子刮一下肉馅盘的边缘，将一颗饱满的肉馅放进馄饨皮的前端，一握一捏之间，一枚饱满好看馄饨就出现狗爷的手里。
“恩，在车里睡着了”坐在面案边的阿哲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车，转过头继续看着狗爷变魔术般的手法，有些出神。
“这是有，6年了？”
“7年”
“对，还要加出事那年，医生怎么说？”
“老样子，找不到原因，每年这个时候就会有一晚失去记忆，好像跟这里约好了似的，所以在家里我一看她穿上那件衣服，我就准备出来了。”
“唉~”
狗爷放下手里的活计，抬起头望向夜空，长叹一声，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
“多好的一个小姑娘啊，别人叫我都狗爷狗爷的，就她始终叫我叔，还说显得年轻。你说，怎么就遇到那么一场车祸呢，多好的小姑娘啊”
“是啊，我也没想会遇到她，还跟她结了婚”阿哲的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屁，你小子多大的福气啊，想起那天晚上你那怂样，我就来气”狗爷两眼一瞪，看的阿哲赶紧告饶。
“别别，我那时候才大学刚毕业呢，那有您阅历丰富，真多亏了您，要不后果可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屁，我是心疼夏莉，刚跟前男友分手，就遇到你，算个卦算的人家失魂落魄的，出了巷子口就遇到车祸，后来还被你这小子趁虚而入.....”狗爷越说越来气
“别气，别气，怪我，怪我，都是我不对，您千万别生气，对了，您这不是打烊了吗？我来帮您收拾收拾”阿哲抵抗不住狗爷的气势汹汹，赶紧转移话题。
“不用了，我还等人呢，你赶紧带小姑娘回家吧”
“这都三点了，您还等谁呢？”
“关那么多闲事干嘛？你照顾好夏莉就好，还有啊，明年别再装神弄鬼的，好好一个大学心理教授，弄这些个东西”
“这您可说了不算，谁让我的占卜摊是她记忆里的一部分呢？那年您忘了，我收了一次，她连续来了一周，直到我把摊摆出来这才算完。反正啊，不管怎样，我可是待一辈子这么陪着她，您呢，明年还要看着我摆摊”阿哲一脸甜蜜的调侃起狗爷来。
“得得得，快走快走，看你心烦”
“哎，不对啊，您这三点了还在等人，难道是，那位佳人？”
“滚！”狗爷抄起了手里的擀面杖
“得嘞，祝您花夜夜笙歌......哎，您别拿馄饨打人啊，多浪费.......”
七
夜很深了，
狗爷的馄饨摊依旧不停冒着白色的热气，这热气混合着灯光，不知道安慰过多少孤独的人。
也不知道是狗爷的馄饨摊陪伴了许多人度过了漫长的夜晚，还是众多食客陪伴狗爷迎接每一个天亮。
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
那些真正想要陪伴你的人，一直都在你的身边，从来不会离开。
城事一，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