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雨淅淅沥沥,不适合出门,最适合遐思和想念。妈妈才打个电话说衡阳大雨倾盆,并问我昨天去博物馆好不好玩。我才忘记昨天本来说好回来打电话告诉她的。她总是很不放心我,只要我说要出去,她就开始唠叨:远不远啊,你会不会走,外面要小心扒手……于是我总会用一句话收尾:只要坐趟车就好;我回来给你电话咯,语气尽量轻松自信,让她在那头放心地笑两声后挂断。
其实有时候也会去一下完全没有去过的地方,但是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什么都不懂、面对未知就紧张的小姑娘了,虽然仍然会有未知,但是我发现了成长的好处就是即使环境全新,你仍然处乱不惊,能神态自若地一步步找到问题的解决办法。
但这个状态我走了大学几年,虽然以前一再告诉自己不要怕,可是大三的时候,现在回想起来,仍然有那么多的惶恐不安,有那么多的紧张兮兮,虽然最后的结果往往让别人惊诧不已赞叹不止,追索的那个过程于我自己,竟是何其艰难与坎坷。
脆弱地不堪一击,于是绝望地固守自己的阵营,拒绝所有靠近的力量。像那只惊弓之鸟,稍有风吹草动,所有的恐惧顿时汹涌而出。总在渴望,小时候看过的寓言故事中,那个睿智和蔼须发花白的老头可以意味深长地跟我分析茫茫前途该如何走,怎样最适合我的发展。可是积重难返的自卑泛滥成灾,我根本没有勇气向任何周围的人求助,怕别人的鄙夷,因为这个社会确实是胜者王,败者寇。曾经鼓起勇气找过曾让我们大家热情崇拜的易老师,可是最后却迎来了最刺骨的一盆冰水,从头顶一直凉透。幸而,还有几个最贴心朋友一直在鼓励我,kirk也以身作则地让我相信他是最棒的。曲折的前路,我艰难地爬行。有身边的同学问我为什么同时几个方面都做得那么让人无法企及,我只能微笑着答曰:幸运。其实心里清楚得很,成绩里曾染过多少的泪水。
现在回头想想,也许本不应该这样,若当时真能轻装上阵,现在的我,也许会有更加充足的力量奋力腾飞,不至于仍然悬在半山腰,虽然现在已释然,曾经还那么痛苦地向上仰望。负重的骆驼,无法高飞,付出了很多,可是大部分却消耗在背上无法挪动的重压,飞不到渴求的高空。终于在无法前行的空档,泪流满面地走进池塘,将所有的辎重一把全部甩进滚滚向前的水流。那一刻,背上一轻,苦笑了。对不起,我得前行,如果我没有走到远方,我怎能来搭救和我一样或比我更需要帮助的弟弟妹妹,舅舅阿姨,又怎能实现给妈妈的那份沉甸甸的许诺?
虽然从最开始的重压到最后的轻松,他们都一无所知,可我当时确实被这些责任或者说不能推脱的义务捆绑了之前整整两年。悲伤逆流成河,憔悴不堪,无人可分担。曾经以为找到了靠山,可是当我在他面前泣不成声时,他竟然读不懂我扛不起的重担。他擦去的泪水,却干在我自己的衣服上。那一刻,我已经决定,我必须独自挑起这本属于我的责任。除了我自己,谁也救不起。虽然也有人愿意主动分担,但是稚嫩的肩膀,终究不是我寻觅的扁担。
执着地独自前行,虽然痛苦如影随形,终于看到了已经长大的自己。在妈妈面前,我可以伟岸得像座大山,妈妈不必再像以前一样决绝地忍辱负重,不必像以前那样咬紧牙关,誓死守护心中不倒的信念。现在的我们,信念仍然在,但是我们可以相互扶持,走得更加坚定,更加坦荡。生活,压不倒的信念,会如劲松,四季常青。
而心底那个不能触摸的心痛,那些次次让我泪如雨下的场景,虽然现在仍然让我心如刀绞,我已经可以勇敢地直面这些年因他所受的委屈了。21岁生日的那天,我终于发火了,对电话那头的他吼出压抑了多少年的痛楚。虽然他仍然那么强硬,那么固执,那么不可理喻,我已经变得更加坚强。后来他给我的银行卡打了400元,算是生日礼。我故意地在拒绝接他电话之后,编辑了条短信过去:钱已收到,谢谢。后来表姑告诉我,他说我为什么把他当外人,还说谢谢?我突然有些得意,他竟然能够读懂这其中的倔强。我像,不记得从几年前开始,拒绝接受他的钱,可是妈妈总说,他给你一点是一点,你就接着,这样我可以轻松点。
我总是会尊重妈妈的感受,她所有捱过的累,我下定决心要给她补偿,所以这一路前行,我才有那种一往无前的力量。还上小学的时候,我就看懂了多少人情世故,以至于妈妈把我的话转述给奶奶听的时候,奶奶一阵惊讶不已:她一个小孩子,怎么会懂这么多?是的,我就懂这么多。要不然,我不会那么坚决,我不会那么执着,即使没有那些俯身就下的支持,我也一样长大。
往事一件件涌进脑海,可以让我沉默很久。妈妈也许不懂,什么时候起,和她的相依为命,已经让我长得有些不近人情,我固执地一个人往前,哪怕那些小时候嘲讽的眼神现在变得柔和,我也不会回头,因为我的梦在远方。那里会承载我珍藏了数年的期盼。而妈妈,成了我唯一的支柱。虽然我很少表露,而外婆也在每次我回去的时候,像许多其他熟识我们的善良的亲友一样,告诉我以后一定要对妈妈好。我总会很虔诚也很坚毅的保证,或者不说话,只是不住地点头。其实,我自己也不记得哪个时候开始,这个想法早就扎根,不需要任何提醒,没有任何劝告,也已融进了我的血液。
过去的年月,妈妈看到了我的成长,我也目睹了妈妈的衰老。可是我知道,妈妈本来是方圆几里的美人,我不甘心这么残忍地让妈妈牺牲这么多。可是逝去的岁月,已经挫去了妈妈对于自己的多少骄傲。哥哥会在某次过年的时候突然说句:妈妈怎么变得不像妈妈了!虽然妈妈仍然那样笑得满不在乎,而只有同为女性的我,能明白妈妈的辛酸,那些总是让我泪眼婆娑的镜头。
妈妈也有很多缺点,以前的我,会和别人一起细数这些不完美。但是有天我突然震住了自己。当别的小孩再想和我找点话题而说起我妈妈的某些小插曲,随即开始小孩无知的嘲笑时,我心里陡然涌出一种厌恶,异常地反感。我开始为她辩护,开始萌发出为她挡住任何风雨的念头,而这些,仿佛天成,我并没有刻意去激发,只是就那么自然,在那一刻,就迸发出来,不容我犹豫。我恍然大悟:原来潜意识里我已明白并且充分肯定了妈妈的那些非凡的奉献。我不能容忍任何人对她有所不敬,不论有意还是无意。
可是妈妈似乎不知道我的这些深沉,她偶尔还是会流露出一丝丝不安,一丝丝不确定,特别是在那个男人扬言不看好她未来的幸福时。所以我会常常给她暗示一些,表达我对她永恒的依恋,但是没有实现的未来,我不会拍胸脯给她保证,只是在心里悄悄种下那颗温暖的种子,并不断地浇灌,不停地施肥。我只是相信,它一定会长成参天大树,给妈妈宽阔的阴凉;会带来阵阵温柔的凉风,拂去她额上的汗珠;会硕果累累,让她满口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