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浮在海上的男人
我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当我出生的时候,我就有了我身下的这块木筏,我就躺在木筏上,在这片海上漫无目的的漂流着。我感受不到饥饿,也不会有口渴的感觉。我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坐在木筏上从清晨看着日出复活,到夕阳慢慢的丢下我。
直到有一天,我在海上看见另一个和我一样的同类。只是她好像头发比我的长很多,然后身体构造上有些许的不同,我们好像磁铁一样吸引彼此游过去。终于,我们的木筏渐渐的靠近,近到我一伸手就能触碰到她的肌肤。海上无情的紫外线并没有将她的皮肤摧残,反而像每天活在黑夜里的人一样。我们将木筏紧紧的连在一起,这样一来,原本只够我一个人躺下的木筏就显得宽敞了许多。于是这样一来,我的生活便从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在木筏上看日出日落,看阴晴圆缺。我们不会聊天,因为我没有值得拿出来说的过去,她也没有。我们仿佛是凭空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物种,海水将我们包围,我们不知道该往哪里去,甚至连做梦都不知道该梦些什么。
她喜欢海底下的世界。她说,肯定是我们前生做错了什么,神才会将我们放逐到海上,像犯人一样囚禁起来。而海底下的鱼儿,至少能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会为了自己的生存而奋斗着。我们就像是没有知觉的动物,行动都得靠着脚下的木筏,去到哪里都得看老天爷的脸色。不过对于我们来说,不管在哪里都像是在原地踏步一样,太阳还是在同一个方向升起,落下。
我问她,你想要有自己的名字吗?
她点了点头,但是她不知道自己该叫什么,我也不知道。我说,你看海上什么都没有,空空如也,只有太阳和月亮在交替。不如你就叫“空”,而我叫“明”。她露出洁白的牙齿,笑的很开心,我看着她笑的样子,也不禁开始笑了起来。于是我们在为不清楚的缘由笑的越来越大声,这是我们第一次笑,也足足笑了几十分钟,直到我们两个捂着肚子在喘气,再也笑不动了才停了下来。
“空。”我叫了她一声。
“哎。”她笑着回应道,然后大声的喊出了我的名字:“明。”
“在呢。”我看着她,第一次觉得她是那么的好看。于是我趁她沉浸在刚才的喜悦中的时候,突然吻了上去。她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但是身体却没有告诉她应该如何去拒绝我。毕竟在这一小块木筏上,想要反抗的话两个人都会掉到海里去的。于是她只好闭上眼睛,顺着我的舌头纠缠在一起。我们拥抱着对方,渐渐的,我们的意识里产生出朦胧的感情,说不清也道不明,只是感觉剩下的时间里,我们应该就这么拥抱着,拥抱着。
那天晚上,我们互相看着对方很久很久。我摸着她的头发,她轻抚我的脸颊。我们就这样看着彼此,轻轻的念着对方的名字,谁也不舍得入睡。
当我们醒来的时候,我们已经不在海上了。木筏和我们就这样被扔在一块无名的陆地上,前面是我们之前漂浮了很久的大海,背后是一片绿色的森林。我们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除了海洋竟然还有陆地,我们第一次看见森林,第一次听见鸟儿的声音,第一次踩在柔软的沙滩上,也是第一次,感觉到饥饿的存在。
我们开始在这里建造我们的家园,也开始和生活做斗争。这个岛不是很大,但是如果要赤足围绕着岛走一圈也需要好几天的时间。我们学着用石头做成斧子,然后用斧子砍下木头做成我们的屋子。我们还做了窗户,靠着太阳升起的那一边,当海风沿着窗子吹进来的时候,我们才发现,原来凶猛的海风也有温顺的一面。日出搬到了山顶,日落贴着草原,这里的大地一切都是那么的神圣,仿佛所有的生命都在等着我们的到来。
我们的孩子叫“初”,其实我们还有很多孩子,有叫“夏”的女孩儿,“风”的小男孩,很多很多。但是因为“初”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当他最小的妹妹“霞”出生时,他已经是一个十六岁的男子汉了。甚至他可以独自照顾这个家,至少不会让弟弟妹妹们饿着。岛上的人越来越多,有从南边的海岸来的,西边的海岸来的,但他们都不是一个人过来的,都和我一样,带着他们的伴侣,从海上漂浮过来的。
我们教他们生存,教他们使用工具,但是我们不用替他们取名字。他们在来之前就有了自己的名字了,特别是有一对伴侣和我们的名字是一样的。为了区分我们和他们,我们给了所有人一个属于自己的姓氏。
当我们发现,这个岛上的人们都有条不紊的生活着时,我们已经在这个岛上呆了四十年了。我和空也从年轻力壮的少年和姿态优美的少女,变成了需要拄着拐杖才能行走的老人。那一天我们牵着手在沙滩上散步,看到海岸上躺着一对新人,是从我们来时的方向过来的。我们把他们叫醒,领着他们到岛上,让陈初教他们生存,而我和空拿着他们来时的木筏,颤颤巍巍的坐了上去,等海风一吹,我们便迎着日落,向海上漂浮过去。没过多久,空便在一天晚上离开我走了,而我,又成了独自漂浮在海上的男人。只是这时,我有了来处,有了去处,也知道自己的名字了。
生命往复,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