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想写一写我小时候居住的房子。从记事起,我就一直住在姥姥家。那时候觉得姥姥家好大呀,(因为我童年的印象里,我父母的房子很小很狭窄)有三个房间那么多,还有一个很宽敞的厨房。厨房门外左手边有一扇高大的门,打开了都是碗筷,各种锅,姥姥叫它碗架子。等我长大了一点姥姥会在饭前喊我去碗架子里拿个什么,我就会忽闪一下打开它。那时候我以为每个人的家里都有这样一扇门,有一个这样的碗架子,只有我自己的家没有,因为我自己的家实在是太小了。等我找一天好好回忆回忆,把我自己的那个家好好的写一写。
碗架子门对面是一个房间。那个房间有一张很矮很矮的床,铁架子的,平时那个房间是不住人的。印象里大舅家有一年房子动迁,在那个房间里住了一年。其他时候就是表姐读书需要住在这里的时候会住在那个房间。现在对于那样一个房间我们都叫它客房了。对,那就是姥姥家的客房。虽然常年很少有人住,但房间永远是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每天早上姥姥会打开两扇窗的窗帘,扫地,擦地,窗台上有几盆花,都是很好养活的那种,仙人掌呀,芦荟呀。姥姥隔三差五会给花浇水,也总不让我碰。房间有一张桌子,那桌子有年代了呢,桌面有一大块玻璃,玻璃底下压着一些照片,但我对于那张桌子印象不深了,因为我很少在那个房间里逗留。只记得我妈的录音机一直摆在那张桌子上,等我读了小学,后来又读了中学,开始买越来越多磁带的时候,我就开始喜欢把自己关在那个房间里一个人听歌想心事了。
这个房间的隔壁,也是一个房间,那是个套间,屋子连着另一个屋子,中间有一扇门,房子太老了不隔音,门也是木门,白色的门,印象里那扇中间的门是常年开着的,姥姥用个东西把门固定住,久了门后就放了很多杂物,我们叫那种杂物为“破烂儿”,那个年代谁家没点儿破烂儿呢,总是舍不得丢掉,大概也是一辈子都用不上的。中间屋子太重要了,我们吃饭在这里,平时姥姥也最爱坐在窗口望着窗外发呆,看热闹。我们住一楼,姥姥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了,谁都认识,所以谁从窗前经过都会隔着窗户打个招呼,聊上几句。家里来了客人也是坐在这个屋子里,窗口前,一边看着窗外,一边拉着家常。房间里有一个圆桌,是木制的,一个款式很旧的衣柜,木制的,衣柜旁边是个装杂物的柜子,依旧是木制的。长大一点听家里人说姥爷年轻时是个木匠,家里这个房间的衣柜呀,装衣服的木箱子呀,木门呀,桌子呀,应该都是姥爷亲手打的。那会儿不懂那么多,以为家家都有一位这样心灵手巧的老人,家家都有这许多看起来很老气,但又很结实的家具。过了很多年,姥爷过时了,房子易了主,那些家具通通被换掉了,我在去就算是作客的时候,我才突然意识到我的童年好像随着那些再也见不到的家具摆设一块结束了。
我表姐睡在中间的房间里,是张单人床。我们都会在那张圆桌上写作业,吃饭也是它,那张桌子时间久了,桌面有些坑坑洼洼,有时候还会有些许摇晃,那时总喜欢把那个桌子搬来搬去。有时候把它搬到最里间,边看电视边写作业。那真是好幸福的事啊,尤其是暑假的时候,电视台总是播放新白娘子传奇,后来是还珠格格。一边应付着作业,一边看着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剧情,偶尔还看一眼窗外,谁又匆匆走过了,每个人都眼熟,都知道住在哪个楼,谁家的人,有的人从未讲过话,但就是彼此知道对方是谁。
我和姥姥姥爷从小就睡在最里间,还是个铁窗,翻身会吱呀吱呀响,还会有轻微的摇晃,床头掉了漆,蓝色的漆掉的一块块铁原本的颜色。我表姐那会爱看电视,又近视的厉害,总是跨坐在床尾的铁架子上,恨不得钻进电视里。那会儿我是抢不过她的,总是她看啥我就跟着看,不爱看我就出去外边玩儿。但是晚上七点天就黑了,姥姥挨个房间挡窗帘,用一根很长很长的杆子,姥爷要开始看新闻联播了。那时候我好讨厌听到新闻联播开始的那段音乐,每次听到就知道一天就要过完了,姥姥晚上没什么事是不开灯的,天一黑就准备睡觉,屋子里只剩下电视的光亮,其他房间都是黑漆漆的,那时候的我胆子很小,很怕黑,总觉得黑漆漆的地方一定藏着鬼,所以上厕所都要姥姥陪着。哪怕是深更半夜,姥姥也总得陪着我去厕所,不然我就得尿炕。最后一次尿炕好像是小学,说出来真觉得丢脸,我怕姥姥说我,我居然就那么继续睡着,冬天的暖气很烫,我挨着暖气睡,到了早上居然都被我捂干了。但经过那次,我晚上吃过晚饭就不太敢喝水了,省得夜里老想尿尿。
还没说里间的格局呢。一张铁窗,大床。一大摞被褥,姥姥总是叠的整整齐齐,晚上睡觉要另铺床单,褥子,我总觉得特别麻烦,但姥姥就这么铺被,叠被,这样不厌其烦铺了一辈子,叠了一辈子。隔几年还要重新给地板涂油漆,现在想想,他们那一代人是真的在认真生活的。阳光明媚的时候会把被子拿出去晒,有专门的晾衣绳,被阳光晒过的被子是很好闻的,我从此就记住了阳光的味道。床尾是两个木箱子,装了些啥我其实也不是很了解,大概是一些不在穿的衣物吧,姥姥什么都舍不得丢,过日子很仔细,箱子上面铺了一块布,也是是用来遮挡灰尘吧,或者是觉得这样好看一点。我记得那是一块白色的布,总是白色的,好像永远不会脏一样。箱子上面是电视。最早是很小的电视,然后大姨拿来了更好一点的电视,因为我姐爱看电视。床挨着一扇窗,另一面有一个衣柜,两个木箱,并排放。木箱上面是平时穿的衣物,我总是乱丢,姥姥总是说我,大一点我会顶嘴,常说她啰嗦,有时姥姥才一张口我就不耐烦的打断。现在想多听一点啰嗦都没有了。姥姥离开我也有几年了,我还是常常想念她,也想念更早一点离开的姥爷。我想念那个属于姥姥姥爷的家。那个全部都是旧家具,但是干净整齐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