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家国情怀的花洲书院,我记住了大气磅礴的古郡邓州。
一座书院就是一座丰碑,先生亲手缔造了花洲书院这座历史丰碑,也留下了后来者对其千古不绝的吟唱。
八年前初秋的一个上午,因公出差邓州,在邓州故友运良兄的陪同下游历了花洲书院。一直想为书院写点什么的情结纠葛在心里,虽数年不能释怀,然觉得书院太伟岸了,古往今来不乏歌以咏之之文豪要员,以吾之鄙陋解读先生之家国情怀,自愧贻笑于大方之家,竟不敢提笔。数日前接到运良兄约稿,乃战战兢兢于夜色阑珊之时勉凑此文,聊作应酬。
思慕先生之情怀,八年前的游历,仿佛情景再现,清晰地爬上了我的心头。
那是第一次到邓州。彼时,这座有着深厚文化底蕴的古城,正在经历着翻天覆地的大变革,城市框架的跨越式展开,深深地撼动着我的心扉。未曾想到,在偏于古城的东南一隅,还有如此一座令人仰慕的圣贤书院。
飘飘绕绕的一带碧水,环抱着一座重重叠叠的黛色牌坊,巍峨的牌坊中央,四个鎏金的隶书繁体大字“花洲书院”赫然扑入眼帘。当我得知这气度不凡的书院是由北宋名臣范仲淹创建时,禁不住加快了前行的脚步,渴慕名士必当只争朝夕。
拾级而下,猛然抬头,先生就静静地站在宽大的书院前广场上,面含微笑,似乎在接纳我这千年之后的学子。在弥漫着花香气息的微醺中,我的神思化作了一只蝶,翩翩起舞在碧水悠动的泮池,驻留小憩在小巧玲珑的状元桥。这组有着五进四院的庞大建筑,在今天看来仍是一个不菲的工程,当年不知耗费了先生多少的心血。
无论居庙堂之高,处江湖之远,先生忧国忧民的情怀始终坚若磐石,正如书院大门牌楼之对联:洲孕文显圣,合秦关月、楚塞风,先忧民忧国,正气肇穰邑;楼因记益名,汇巫峡云、潇湘雨,后乐山乐水,浩波撼岳阳。
先生年少时历尽人间艰辛,两岁时父亲亡故,正应了孟子所云“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少有大志的先生虽食不果腹,却常慨然以天下为己任。青年时游历关中,见病尸遍野,立志“以大丈夫当以利泽民生为务”。23岁时辞母离家,从南方千里求学来到如今商丘的应天府书院发奋读书,“五年未尝解衣就枕,昼夜苦学”。自宋真宗大中祥符八年(公元1015年)考中进士步入仕途,为官38年,虽历经宦海沉浮,却忠君爱民,清正廉洁,刚正不阿。
庆历五年(公元1045年)十一月,一直戍边的先生以疾求解边任,请知邓州,获准赴任。一年之后,因其政简刑清,邓州官场风清气正,黎民百姓安居乐业。先生巡游州城内风土人情,至东南城墙一角,但见昔日胜景百花洲洲废亭圯,又感于邓州学风不兴,决意在此重整百花洲,创办治学书院,振兴邓州文脉。
于是,花洲书院在先生的亲自谋划下,在能工巧匠的雕琢下,应运而生。包括春风堂、藏书楼、斋舍在内的讲学堂,整齐布局,又重修百花洲内的览秀亭,在城墙东南角的高台之上构筑春风阁。
彼时,邓州为郡州,管辖南阳、内乡等5县,政务冗繁,但先生深知为官者必身先士卒的垂范作用,故常在冗余赴书院执经讲学,一时邓州文风大振。又因先生常在春风堂以文会友,与当朝宰相张士逊、新科状元贾黯等名士诗酒雅会,与宰相晏殊、光化知军李简夫及名士王诛、张涛等远近赋诗唱和,在百花洲举办各种文艺活动与民同乐,花洲书院在当时成为名士庶民心中的一座圣殿而向往之,开始声名远播。
红极一时的花洲书院更因先生在此而作的千古名篇《岳阳楼记》,而名噪天下。先生的挚友滕子京在谪守岳州巴陵郡时,重建了江南名胜岳阳楼。楼成,极为壮观,致长信于先生,信中详述了岳阳楼重修盛况,并附《洞庭秋晚图》一本,派人千里迢迢至邓,委托先生为岳阳楼作记。
先生接到挚友的长信后,浏览传神的《洞庭秋晚图》,在感慨似海深的友情的同时,更神往于壮观的岳阳楼,于是在飘荡着书香气息的书院春风堂内展纸走笔,一气呵成了千古名篇《岳阳楼记》。其中“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名句,更是被后人吟唱不绝而争相效仿,成为从政者恪守之准则。
一座丰碑由此而矗立在后来者的心中,历经千年老而弥坚,致后人趋之若鹜,精彩纷呈。由于文运大振,远近前来求学者络绎不绝,从先生的儿子官至宰相的范纯仁,到北宋理学创始人之一官至崇文院校书的张载,到元祜时邓州知州韩维等,均从师于先生。而后来者如北宋著名的文学家、书法家黄庭坚,明代万历三十七年邓州知州夏忠,清道光四年代知州马应宿,当代文学家姚雪垠、二月河等,花洲书院都留下了他们徜徉的足迹。
“未至岳州,亦描烟雨洞庭,一篇妙记传千古;甫临邓郡,便创芬芳书院,十亩幽湖泛百花”。先生创办的花洲书院,累圯累修,办学不断,成为邓州的重要胜迹和教育中心。“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不正是先生这种家国情怀的动人传承吗?
我漫步在首尾连接的处处院落,那挑向天空的檐角,尽管弯曲了身子,却始终向上仰慕着如洗的圣洁天空;那历经风霜,却依旧傲然挺立的脊兽;那默默生长的桂树,却散发着幽远的清香;那满壁的书画,虽沧桑斑驳,却神韵犹在。而这不正如先生不灭的灵魂吗?
先生在邓执政三年有余,时光倥偬却政绩斐然,黎民百姓感其高风亮节之品行和心怀庶民之功德,在其离任后,于书院西侧辟建先生祠堂,以示纪念。如今,花洲书院周围又兴建了名人馆、书院广场等建筑,形成了一组庞大的古代建筑群,成为邓州最具历史底蕴的城市名片,吸引着远近的游客前来追思怀古、游赏休憩。
我徜徉于曲径通幽、亭台水榭的百花洲,有嶙峋精致的峭壁假山,有各具特色的五峰秀山,有柳暗花明的别有洞天,有溅玉泼翠的流泉飞瀑,有碧波旖旎的连接池湖,有花开烂漫的各色香花,有花影婆娑的葱绿高竹,让我恍入江南。
在令人醉迷的花间小道,我仿佛听见先生在碧竹间低声吟诵,我仿佛看见先生在春风阁三楼的檐廊内沉思缓步,我仿佛看见先生在与簇拥的百姓亲密交谈。是的,我真的听到了,真的看见了。
让有着五千年文明历史的国家实现新的复兴,让天下的百姓都能够安居乐业和发奋图强,这是我们当代每一位有良知的士庶砥砺前行的不竭动力和终极追求。
当我追寻着先生的脚步登上春风阁,先生似乎对我回眸一笑,忽然化作一缕清风,飘飘洒洒而去。“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先生的话响彻在碧空,回荡在我的耳畔。
先生仍在花洲书院,情怀长存神州大地。
(作者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网络小说签约作家,河南工业大学文化传播研究员特聘研究员,汝州市作家协会秘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