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者,鲲鹏,其所托者广;适志者,蝶梦,其所寓者渺。
庄周之梦蝶,栩栩然;俄而觉则遽遽然。庄周梦蝶适志与?遽遽然蝶而庄周适志与?
梦醒的庄周说:“此之谓物化”。这就是最为经典的庄周蝶梦。为何不能梦一只蜂呢?抑或是一只蜻蜓?或者说为何一只蜂不物化为庄周,或遽遽然蜻蜓而庄周?看来南华老仙的梦也是别具一格的。帝王梦龙虎,贫民梦稻谷,才子梦佳人,而庄周就偏偏梦蝴蝶,这确是让人羡慕、嫉妒、恨的。只因南华真人这一梦把蝴蝶做为专利,打了他的标签,谁还敢去梦蝴蝶?况且蝴蝶乃灵物,又岂能随随便便入俗人之梦。
未能“适志”,心中愁闷。只好就梦饮酒。“梦饮酒者,旦而哭泣;梦哭泣者,旦而田猎。方其梦也,不知其梦也。梦之中又占其梦焉,觉而后知其梦也。且有大觉而后知此其大梦也”。这梦也就稀奇。梦饮酒本是极快意的事,不想酒足厌饱之后,一觉醒来就放声大哭,梦中的宴饮喜乐被泪水冲刷殆尽。难不成梦中畅意饮酒者是栩栩然的“小蝴蝶”么?是饮酒者在哭,还是小蝴蝶物化为饮酒者而哭?以致有梦中哭泣者,第二天意气风发,纵横驰骋。是梦中的小蝴蝶物化为哭泣者而栩栩“适志”吗?
所谓“饮酒者”,无论“哭泣”者,皆南华老仙也。饮酒者滞于酒,哭泣者囿于泣,以致哭泣,田猎。都是一只美丽的蝴蝶在庄周之梦来回切换穿梭,犹如一帧帧镜头,或如戏曲表演。忽而青衣小帽,打躬作揖;忽而凤凰霞帔,颐指气使;忽而喜笑颜开,笑靥如花;忽而悲悲切切,肝肠痛断。才子忽作佳人,佳人居然才子。
于是“麋与鹿交,鳅与鱼游。毛嫱、丽姬,人之所美也,鱼见之深入,鸟见之高飞,麋鹿见之决骤,四者孰为天下之正色哉?”麋鹿之属,鳅鱼之流,人之所美,也是庄周之蝴蝶。既然物化,或可有分,只是麋鹿,鳅鱼,人之所美不入庄周之梦。既而鱼见之而深入,鸟见之而高飞。人之所美更难近庄周之榻。庄周所梦者蝶,蝶不化麋鹿,亦不做鳅鱼,更不幻毛丽。梦亦有距,岂可滥思?
若才子而佳人,则必有毛丽。鱼之所思在水,鸟之有梦志天,岂才子佳人之互生对方的眼睛里?自然才子的眼睛会幻出蝴蝶,但绝非庄周所梦的那一只,佳人的眼睛里也会飞出一只蝶来,和庄周之梦蝶也不同。只是同而为梦罢了。
所谓人生如梦,人间如梦。梦即人生,梦是人间;庄周即是我等,我等于人间修行;蝴蝶也是理想。栩栩然于梦中“适志”,“遽遽然”于梦里“失意”。梦也是现实,栩栩然“饮酒”,遽遽然“哭泣”。其梦耶?非梦耶?
正是“方其梦也,不知其梦也。梦之中又占其梦焉,觉而后知其梦也。且有大觉而后知其大梦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