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路雨飞飞
13 梯子
老宅的院子里,有一架梯子,搭在东屋的外檐上。
这架梯子,全木制成。两帮,原是一棵柏树,中间一劈,成了两帮;两帮之间,夹着11根小横木,间隔三十公分;梯子顶端,有一段扶手,一米多长。
这架梯子,是院子通往房顶的唯一途径。每次晾晒粮食,都要一袋一袋背上去,晒好以后,又要一袋一袋背下来。一上一下,都要通过梯子。
小的时候,我是双手扶帮,放开一只手就会害怕,也不敢背东西,力气也小,背也背不动,而且,父母也不让我们小孩子背东西。后来胆子大了些,可以单手扶帮了,才慢慢的学着背上背下。再后来,爬得多了,甚至都不用扶帮,“噔噔噔”就走上去了。下来时,更容易,几乎一溜小跑。当然,背着东西时,可不敢这样。
这架梯子,不仅是运输粮食的交通要道,也是我们的简易运动器材。可以借它来压腿,还可以做引体向上。小时候,我们三个小兄弟,常常把梯子当成单杠来玩,有时还比赛,看谁做得多。
这架梯子,我爬了无数次。
自我有记忆以来,就有了这架梯子。
如今,这架梯子,依然斜立在院子里,只是,少有人爬了。
上次回老宅时,我特意爬了爬,很认真的。虽然它还能经得住我,但已有些骨质疏松了,有几个小横木,踏上去,“咯吱咯吱”的响。
想必,除了风吹雨打日晒,还因为太久无人攀爬。流水不腐,户枢不蠹。有太多的东西,一旦停止使用,就会慢慢失去它原本的功用。
梯子如此,人亦如此吧。
14 晒棚
沿着梯子爬上去,就是老宅的房顶,我们这里都叫它:晒棚。晒棚,是一个硬化的平台,在我们这里,家家户户都有。可以用它来晾晒粮食,尤其是新打下来的粮食,要晒干晒透,才易于储藏。有时,也要在晒棚上干活。
比如秋天,谷子熟了,割回来的谷子,就堆在晒棚上。白天割回来,晚上切谷穗儿。切谷穗儿不难。一般我们都是直接坐在晒棚上,双腿平伸,拿一大把谷子,平摊在腿上,然后,一手拿刀,压住谷穗柄,一手握住谷穗儿,迅速提起,向刀口一歪,便可顺利切下。切断后,顺手扔到旁边,接着再切下一个。
不过,看似没有多少技术含量的动作,要想做得又快又好,也并不容易。那时,我们一家五口,母亲切得最快。我们都是一个一个的切,而母亲却可以一切两三个。后来,我练了很长时间,才超过了母亲。
可惜,再后来,我们不再这么切谷穗儿,而是在谷地里,用剪刀直接剪下谷穗儿,然后,谷穗儿背回家,谷杆子点燃。一把火烧成灰,埋在地下成了肥。不过,谷穗背回来以后,还是和以前一样,得碾。
碾谷子,可以算一件很好玩的事。
先将谷穗摊开,暴晒两天。然后,找出碾弓,夹在碾磙子两头,就可以碾谷子了。推着拉着都可以,但我喜欢推着,因为这样,看得清楚。碾磙子一圈一圈滚动,谷粒一层一层脱落,“吱妞妞”“吱妞妞”“噼里啪啦”。听见这声音,我的心里就高兴,也是在这声音里,感受着丰收的欢乐和喜悦。
在晒棚上碾谷子,对我来说,是一件很快乐的事。但是,这个晒棚,也有让我心痛的时候。
小的时候,我们最怕下雨天。因为下雨的时候,屋里总是滴滴答答。上房的晒棚上,不知何时裂了缝,蚂蚁就在缝里安了家。每逢下雨,雨水便从蚁穴渗下来。
为了防止漏雨,每次下雨,我们便拿着蜡烛上晒棚,去糊蚂蚁洞。虽然这样治标不治本,但是一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便也只能这样,下一次雨,糊一次,再下,再糊。
白天还好,一看天要下雨,赶紧上去糊一糊。到了晚上,尤其是后半夜,情况可就不那么妙了。
往往是,睡得正香呢,突然就听见滴答滴答的声音,起来一看,或者不用看也知道,是漏雨打在了被子上。有时睡得沉,等发现时,被子已经湿了一大片。但是,不管睡得多香,多沉,一见下雨,立刻清醒。
父亲在家时,一般都是父亲去。父亲出去打工时,就轮到我这个长子,但是,夜深,天黑,独自不敢去,常常叫了弟弟一起去。
撑一把雨伞,打一束手电,蹲在晒棚上,见一个洞,糊一个洞,见两个,糊一对儿……
这样的场景,我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了。
每次,我和弟弟都会说:以后,咱一定要住上不漏雨的房子!
每次都是切肤的痛!
忘不了,那深夜惊起的一幕又一幕。
忘不了,那雨夜里,一次一次的誓言。
以至于后来,出门在外,每逢下雨,必会心痛。
前年搬了新家,虽然暂时住在地下室,但是,终于是不漏雨,也不用糊晒棚了。
如今,老宅已经不住人了。晒棚上的那几道缝隙,已经用砖和水泥盖住了。
但是,每次看见,就觉得那是几道深长的伤疤,揭不得,抹不去。
此文写于09年冬天,文字系作者原创,转载请简信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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