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美。现在，我是特意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现在的你比年轻时候更美。与你那时的容颜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
---杜拉斯
这是杜拉斯在她的小说《情人》里的经典语录。相信引发了很多人的共鸣。多少痴男怨女在情深意浓之际，也许特别想说给对方听——我爱的是你的灵魂，不是你美丽的容颜，所以，我对你的爱可以天长地久，永不磨灭。
是真的吗？
李碧华的《胭脂扣》用一个故事回答了这个问题。相信很多人都看过电影版的“胭脂扣”，那是张国荣和梅艳芳的经典。两位将故事演绎得丝丝入扣、缠绵悱恻，绝不逊于小说。
故事简介：陈家太子爷“十二少”和青楼“如花”产生了爱情。十二少为了和如花在一起，和陈家断绝了关系，两人在外租房同居。可是，现实是吃喝拉撒柴米油盐，两人都没有什么谋生技能，最后一起吞鸦片自杀殉情。十二少被救偷生，如花在阴间苦等53年未果，只好到阳间来寻。最后，人找到了，恍然发现情和爱都没有了。
如花和十二少的爱情是瑰丽浓烈的，瑰丽浓烈到一般人不可想象的地步。同时，两人对爱情的付出都是真诚的。十二少也是尽自己所能，做出了努力。
在十二少父母不同意如花进门后，十二少和家庭断绝了关系。接着为了两人的生计，十二少去学唱戏，给别人端茶倒水。可是戏哪是那么好学的，如果看过《霸王别姬》就知道，就算是从童子功开始练，也是要挨不知多少打，蜕几层皮才能学成。
在学戏不成之际，十二少的父亲让他回家，表示以前既往不咎。富家少爷谁没荒唐过，回家了，一切如旧，还过太子爷的生活，娶正经人家的女儿结婚，从此前事尽抛，好好过日子。
十二少心动了，有了回归的心。如花当然不同意，他是如花生命里的救命稻草。对于一个娼妓来说，一旦经历了真情，她就不能也不愿再回头了。人都言婊子无情，又谁知无情是她们生存的法则。一旦动情，面对的就是人生的浩劫。外国有茶花女，中国有杜十娘。
她们想要通过一段感情，一个男人完成人生的救赎，让自己跟以前那肮脏的生活隔离开。如果不行，不如就此燃烧，毁灭，也不想再苟活了。这也许正是这些女人被写进小说里的原因。
但是，如花怎么能够开口拒绝呢。无奈，默默谋划一起赴死。在告别的当晚，如花骗十二少喝下融了大量安眠药的酒。然后，当着十二少的面吞下了大量生鸦片。说道：如若你也有一丝真情的话……
如若你也有一丝真情的话，该吞下另外的鸦片，和我一起同去。没说出的是，如果你没有真情，也一样和我同升极乐，一起轮回。
所以，殉情真相是：一个自杀，一个被谋杀。未果。
这证明了十二少的感情不够纯粹吗？我自己并不这么认为。谁都有选择的自由，尤其是面对死亡。爱情在生存的困境下，在十二少选择回归家庭时，已经死了一半了。
只是如花，心存执念地要把这段绚丽的感情划一个圆满的句号，将所有的浓情蜜意定格下来。她一直活在那刻，就算是死了，也要等那个人来。在奈何桥一等就是53年。53年念念不忘，53年望眼欲穿。
为了回到阳间找到十二少，她宁愿折损来世7年的阳寿，争取7天的时间。当有了十二少的消息，而7天期限已满，她不惜再拖延一天。这一天的代价是，她有可能来世还是娼妓。
最后的结果呢。几乎在一瞬间那剩下一半的爱就消失了。这一瞬间发生在如花看到53年后十二少的时候。那个年逾古稀，邋里邋遢，随地吐痰小便的糟老头子。
看着图片，风度翩翩、多情多金的公子谁不爱。那个身上处处散发着腐败气息的老头谁能爱得起来？！一直在帮如花找十二少的阿楚问如花：你要带他走吗？如花没有回答，而是把那个十二少送的她戴了53年的胭脂扣还给了十二少，说：我不会再等了。而在书中，如花连告别都没有，消无声息就离开了。
这个时候，就算这个年老的十二少要和如花一起走，我想如花也没有勇气带他走。因为，这样不但挽回不了爱情，还会将以前最美好的回忆扼杀掉。太可怕了。
是什么杀死了他们的爱情啊？
在他们同居面对困境时，最后的办法是，如花继续出去接客赚钱。书中说，他们不是不能过穷日子，而是不敢。他们害怕贫穷把他们变得破败，彼此在贫贱夫妻百事哀的生活中耗尽感情，相互怨怼。
你看，他们自己都知道，什么可以杀死爱情。现在回到文头杜拉斯的那段著名的语录。真的有人会爱你被岁月摧残后的容颜吗？还是，只是为了得到你现在的动人容颜，而臆想出来的动人情话。
当然，你会觉得，这么一个杜撰出来的诡异故事，能说明什么呢？
好吧，亲爱的，现在想象一下。如果有一天，自己破败不堪，正在街头捡垃圾，忽然偶遇生命中那个最爱你的人。你觉得，对方会怎么做呢？或者颠倒过来，你遇到了你曾经用情至深，觉得是一生所爱的那个人，而他破败不堪，你会怎么做？
希望，会有很多种不同的答案，那样说明，我们还没有被生活彻底地击垮。我也希望，最后的结局是，如花走到那个年迈邋遢的十二少身边，对他说：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你还愿意和我走吗？如果你愿意，现在我就带你走。只是希望罢了，未必做得到。
也许，最踏实的爱情就是最令人瞧不起的爱情。一对夫妻平平淡淡毫无选择地死磕一生，相互看着对方一点点衰败下去，没有机会也没有资格相互嫌弃。
绚丽的烟花一闪而逝，灶间的柴火经久不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