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故事 || 归位

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吃过早饭,宥谦照例出门遛狗,一人一狗走在路上,悠闲惬意得很。阳光从背后照过来,在地上打出了一高一低两个长长的影子。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炊烟袅袅升起隔江千万里……”口袋里的手机欢快地唱起来,掏出来打开一看,屏幕上正跳跃着“云英”两字。宥谦神色微凝,迅速接通了电话,“喂”。

“宥谦,你在哪?村里还是咱妈家?”电话那头的声音略有些暗哑。

“在村里,昨天刚回过咱妈那里。有什么事?”宥谦对着电话问道,直觉告诉他,对方似乎有什么心事,平时没什么事他们是很少通电话的。

“哦,是这样,上周我们院里组织体检,发现我的左肾长了个肿瘤,又做了增强CT扫描和磁共振,瘤子有5公分左右。我把片子传给在青市医学院附属医院工作的同学,她找院里的专家看了看,说瘤子大小超过了3公分,建议手术切除,术后做病理学诊断,看看是良性还是恶性再决定以后该怎么治疗……”

“那就赶快手术啊!”宥谦急急地打断了她的话,心下一片惶然。

那边的声音稍稍停顿了一下,“已经预约青市那边的专家到这边来手术。”

“什么时间做?我得提前做好准备去陪床。”宥谦边说边在心里盘算着如何安置狗狗。

“你会来给我陪床?”电话里的声音语气里充满了不确定。

“那不然谁去陪床?”宥谦有些没好气地说。

“今天周五,下周二手术,那到时等我打电话你就过来啊。”那个声音明显轻松了很多。

挂了电话,宥谦站在原地愣怔了一会儿,脚边的小狗叼着他的裤脚不耐烦地叫个不停,“好了好了,别叫了,走吧。”他摇了摇头,边说边继续往前走,只是脚下的步子不再似之前那般地悠闲。

既然专家建议手术,就说明情况不是很乐观,万一……“呸!呸!呸!不会的,一定不会的!”他失声喊了出来,一旁的小狗被吓了一跳,猛地蹿出去好几步远,回头看看没什么事,冲他不断摇着尾巴,“汪汪汪”叫了几声。

他突然感到了一丝异样,本以为自己对她早已经心如止水,却不曾想如今涉及她的事情居然还是会波澜起伏。

宥谦与妻子云英是从小学到高中的同学。学生时代的云英性格文静,有些内向,一天到晚总是笑眯眯的,说起话来细言细语的。两人基本没什么交集,话都没说过几句,因为都是校宣传队的队员,所以宥谦对她的印象除了学习成绩好,就是她在宣传队教室前的空地上连续做十几个前手翻时腰肢柔软、轻盈舒展的样子。

第一年高考,云英考进了青市医学院,宥谦没过本科线选择了复读,第二年考入了省建筑工程学院。大二那年,宥谦突然接到云英写给他的一封长信,信里回忆了他们学生时代发生过的一些事,好多事都与宥谦有关,只是他却印象不深。信的末尾处,云英委婉地表达了对他的倾慕之情,希望能与他在同学的关系上更进一步。

原来很久以前云英就已经在关注他了,一股热流涌上心头,宥谦感觉手里的信重似千钧,云英的音容笑貌、举手投足居然也在他脑海中渐渐清晰起来。那样内向矜持的姑娘,主动地迈出这一步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啊。他当即写了一封热情洋溢的回信,对这份难得的真情予以回应。两人的感情迅速升温,关系日趋甜蜜稳固。两年后两人同时毕业,宥谦被分配到省设计院,云英却被分回了县医院。别人都是千方百计托关系进省院,宥谦却为了云英走后门将关系转回了县设计院。

一年后两人步入婚姻,第二年生了个可爱的儿子,夫妻俩相亲相爱,夫唱妇随,小日子过的红红火火、和和美美。

云英所在的医院每年都要开展送医下乡活动,从不同的科室抽调人员到县里偏僻的山区卫生院工作,同时对那里的医生进行培训,为期一年。儿子三岁那年,轮到云英下乡。虽有诸多不舍,因为涉及今后的晋升职称问题,宥谦还是给予理解与支持,安慰她一年很快就过去了,至于儿子有奶奶照顾,她大可不必担心。

云英下乡的乡镇离县城八九十公里,那个年代交通不似现在这么方便,隔两天才有一班到县城的公交车,光在路上就需要两个多小时。那年院里下乡的除云英外还有另一科室的一位男医生,乡镇卫生院的人员少且大都离家近,到了晚上除了值班的以及一两个未婚的小年轻,也就他们两人了,所以平日里接触的时间较多,关系也很是融洽。

那同事家里条件好,有一辆两轮摩托,每逢休息都是骑摩托车回城。云英起初自己坐公交,后来同事就问她要不要跟自己一起走。她虽然感觉不方便,但想想坐公交车时路上的颠簸和耗时,下次回家她就搭乘了同事的摩托车,直至下乡结束。时间久了,两人的关系渐渐地变得微妙,彼此间开始惺惺相惜。

宥谦是在半年后无意发现云英搭乘男同事摩托车的事情的,心里感到很不舒服,毕竟一男一女同乘一辆两轮摩托免不了身体的接触。两人为此事发生了婚后第一次最厉害的争吵,一向对自己宠爱有加的丈夫居然如此不可理喻,让云英难以接受而恼羞成怒,第二天不管不顾地又搭乘摩托回去上班。

之后两人争吵不断,矛盾逐步升级,夫妻关系陷入冷战,云英与男同事走得越来越近。

一年后下乡期满,云英回城,两人的关系仍然没有任何缓和,反而有进一步恶化的趋势。

云英下班后不再按时回家,经常晚上吃完饭就不声不响地出门,直到半夜才回家。回城后孩子一直留在奶奶家,她也不接回家,只时不时例行公事一般回去看一眼,母子间的互动少了许多。

怕父母担心,宥谦一直瞒着他们,直到有一天那男医生的丈母娘带着女儿找到宥谦父母家里。两家的父辈都相熟多年,寒暄了几句就进入了正题,宥谦妈妈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对方先是向宥谦妈妈表达了歉意,说他们也是没有办法才找了过来,想两家同时做工作阻止事情进一步的发展。他们会规劝自家女婿,也恳请他们多劝劝云英,最终让两人回归各自的家庭。

事情就这样被摆到了明处,云英也不再在公婆面前掩饰,几乎不回婆婆家去看儿子,即使去了也是吃过饭扔下饭碗就走。

至于跟宥谦的关系更是到了冰点,夫妻俩基本是零交流,云英仍然每天晚上都是吃过饭就出门,不到半夜不回家。而那男医生那边的反馈也同样是晚上不着家,半宿后才回家。宥谦晚上也出去找寻过云英,但每每都踪迹全无。

这样又过了近一年,宥谦实在忍不下去了,痛下决心要离婚,请了最要好的三个同学一起吃饭,告诉了他们自己的决定,也算是破釜沉舟,不给自己反悔的机会。

那晚回家后,宥谦冷静地跟云英提出离婚。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云英猝不及防,一个人呆坐在客厅里好长时间,最后找了瓶五粮液一口气喝了下去。酒很快上了头,等宥谦被外面的动静惊醒出来查看,云英已大醉,躺在满是呕吐物的地上痛哭失声,“儿子不要我了,都不要我了!……”

看着她涕泗横流的可怜样,心疼的感觉习惯性地涌上心头,宥谦一时间有些心软,但想想她一年来的所作所为,还有自己在好哥们面前发过的誓言,还是逼着自己硬起心肠,扶她进浴室里清洗干净后将她安置到床上休息,将客厅清扫一番后回了儿子的房间。

之后云英又喝过几次酒,每次都是喝醉后痛哭流涕,第二天又神色如常,两人的关系始终处于冰点不见任何改善。宥谦彻底冷了心,找律师写了离婚诉状,回家告诉了父母自己的决心。

在这之前,宥谦的父母为了孙子一直极力劝说儿子别太冲动,也曾几次到亲家家里拜托他们做云英的工作,说自家儿子有这样或那样的缺点,让他们多包涵。现在见儿子态度坚决,云英至今也没有回头表示,也就愤然答应儿子的离婚要求。

第二天晚上,宥谦跟父亲一起去了云英父母家,准备摊牌离婚的事情。

云英的弟弟、弟媳还有两个姐姐都在家里,宥谦爸爸先是跟亲家两人道歉,说自己没教育好自己儿子,让他没有经营好自己的婚姻,事情发展到最后也控制不了他的想法与决定。

宥谦当着云英全家人的面拿出了离婚协议书,正式提出了离婚。云英的反应令众人始料不及,她 一下子跪在宥谦父子面前,哭着忏悔都是自己的错,她对不起一直待她如亲生女儿的公公婆婆,对不起全心疼爱自家儿子的小姑子,更对不起始终爱她宠她的丈夫,即使她伤的他那么厉害,在她醉酒难受时还会细心照顾她。她说自己不想离婚,一定会痛改前非,将儿子接回家好好跟宥谦过日子。

善良的宥谦爸爸当场就撕了离婚协议,并替儿子做了决定原谅云英,就当之前的事情没有发生。宥谦虽然心里依然别扭,但想想儿子,还有两人甜蜜幸福的过往,也就默认了爸爸的决定。

父子俩回家后跟宥谦的妈妈说了事情的经过,妈妈听后很是欣慰,至少可以确保孙子不会掉入后妈或者后爸的手里了。只是二十多年后,看到儿子饱受抑郁症的痛苦难以自拔时,她真心后悔当时没能对儿子的离婚想法支持到底。

第二天宥谦妹妹回家,在获知了最后的结果的同时又被妈妈耳提面命,等云英回家时一定要热情以待,并表现出之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样子。虽然心里很心疼哥哥,并为他感到不值,但只要哥哥愿意,她只会由衷祝愿哥嫂能和好如初,幸福美满。

那天中午云英下班回到婆婆家,发现小姑子夫妇也在,公婆做了一大桌子菜,一家人其乐融融吃了顿团圆饭,除了宥谦还不能全然放下芥蒂,大家都对云英释放了最大的善意与宽容,让云英心里既羞愧又感动,暗自发誓今后一定要用心回报他们。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虽然宥谦开始很长一段时间对云英很是冷漠,云英知道是自己伤透了他的心,将此视之为对自己的惩罚默默忍受下来,持续给予丈夫更多的关爱和照顾,宥谦心底的寒冰慢慢融化,两人的感情渐渐得以修复恢复了从前的甜蜜。

这种平静幸福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儿子龙龙小学毕业,进入到市里最好的初中。那所学校离宥谦家很远,但从他父母家骑车去只需10分钟。为了能更好地辅导儿子,宥谦跟云英商量决定一家三口分开住,他跟儿子一起住在父母家,云英单位离父母家较远就一个人在家住,这一住就是三年。

都说夫妻是不能长时间分开的,一个温暖的家,必须是两个人在一起才会温馨和睦。儿子上初中的三年里,夫妻俩分居两处,云英无需再照顾丈夫和儿子,有了大把空余时间,经常跟科里的同事一起出去吃饭,慢慢地被拉进一个交际圈子,时不时出入于酒店或私人会所,男男女女一起吃喝玩耍,节假日结伴出游,遇到家里老人生日都无暇顾及,甚至大年初一晚上在家里吃几口饭就匆匆赶赴饭局。

等到儿子初中毕业,宥谦结束陪读回到自己家里,没过几天就发现云英已与自己渐行渐远。云英已经习惯了每天在外面与一众朋友觥筹交错,热热闹闹,感觉丈夫木讷无趣,在家一时也呆不住,以前一个人在家时随叫随走,现在突然多了些管辖,感觉特别不自在。宥谦开始还能勉强忍受,见她一天到晚什么都不顾,忍不住出言阻止,故而免不了一场争吵。慢慢地两人又回到了十年前的状态。

就在两人再次陷入冷战之时,有一天宥谦去参加一个朋友儿子的婚宴,同桌有三两个不熟悉的人,在席间闲谈时居然提到了云英的名字,接下来听到的内容让宥谦如五雷轰顶,脑袋瞬间一片空白。

交际花,坐在男人的大腿上发嗲,喂男人喝酒,醉酒后的放浪形骸,市里某某领导的情人……宥谦打死都不敢相信,那几人嘴里说的那个叫云英的人就是自己的妻子。

他不由地想起几次同学聚会时大家看向他的带了几分探究和怜悯的眼神,想起妹妹转达妹夫让他平时多回家时欲说还休的表情,想起自己周末回家遇到云英醉酒后的埋汰样儿……原来在他忙于辅导、监督儿子做功课的时候,云英已与这个家庭渐行渐远。

那天晚上,云英依旧有饭局,宥谦没有胃口,一直坐在沙发里发呆,面前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塞满了烟蒂。云英直到半夜时分才一身酒气回到家里,一进门就冲进卫生间。听着里面传出来的剧烈的呕吐声,宥谦一脸的漠然,起身去了儿子的房间。

宥谦再次想到了离婚,但是想想刚上高中的儿子不免又踌躇了几分。身边不乏孩子因父母离婚出现严重心理问题的实例,他实在不敢冒这个险。住在奶奶家的儿子也觉察到父母之间出了问题,在奶奶面前多次表示不想让父母分开。为了满足儿子有个完整家庭的愿望,宥谦最终还是断了离婚的念头。

自那天以后,宥谦不再参加任何饭局,尽可能地回避一切社交活动,甚至连逢年过节亲戚间的走动都不愿意参加。强烈的耻辱和愤怒的感觉在心头涌动,让他痛苦之至却又无从诉说。渐渐地,他开始整宿地失眠,脑袋里整天像灌满了铅一般地沉重。正赶上县设计院实行股份化,他将自己的一级建筑师证挂在单位以满足单位的资质之需,然后不需上班就可获得每年十几万的税后工资。

此后他干脆连门也很少出,一天到晚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在网上看武侠小说,也没个正常的作息时间,不分昼夜,困了就在沙发上睡,饿了就胡乱弄点东西吃。等父母和妹妹确认他的不正常时,他已经与抑郁症纠缠了快两年。

八九十岁的老父、老母担心得要命,每天从城东跑到城西到他家陪着他。幸好妹妹正在备考心理咨询师,对抑郁症有所了解,费尽口舌说服并带他去专科医院看心理医生。已在外地上大学的龙龙也经常打电话跟他聊天。药物治疗加上家人的关心和陪伴,他慢慢地从抑郁中走了出来,只是心理上还不是很健康。

七八年的时间转瞬即逝,期间发生了很多事情。龙龙大学毕业去了青市工作,之后又恋爱、结婚,两个月前又喜得贵子升格当了爸爸。云英也跟以前的一帮朋友渐行渐远,不再似之前的荒唐,尤其在儿子结婚后更是慢慢尝试着回归母亲的角色。

宥谦的心态也在一天天地趋向平和,曾经的爱恨情仇都渐渐地淡了,散了。午夜梦回之时,他也会常常想起跟云英之间的事情。正如爸妈还有妹妹所说的那样,两人之所以会走到最后这一步,自己也是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的。一方面刚结婚那几年对云英太过娇宠故而养成她的任性,而一个任性的女人是无法带给男人长久的爱,甚至还会对男人产生一种排斥的情绪的;另一方面之前本就因分居两地导致过严重的感情危机,自己却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居然再次分开整三年。名义上是为了照顾孩子学习,实际上还是在维护夫妻感情方面少了一份用心和责任。

慢慢地,两人间的关系进入了不温不火的状态,家里有事情了会有商有量,协同解决,没什么事就各行其事,互不干涉。儿子结婚后,宥谦将十年前在城郊村里买的一套二层别墅装修后搬了过去,过起了悠闲的乡居生活。而云英退休后又应医院的要求继续返聘,仍旧住在城里。宥谦搬家时的铺盖以及厨房里的用具都是云英准备好并亲自送去的,而云英自始至终都将自己的工资卡放在宥谦那里。

“真是弄不明白我哥和我嫂到底是种什么关系,平日里夫妻俩形同路人,等到有事时两人劲儿往一处使。”妹妹经常如此跟母亲讨论哥嫂间的微妙关系。

“咱明白不明白没关系,只要他们自己明白就行。我以前就是担心你哥心里憋屈憋处毛病了,现在他自己也说一切都过去了,我也就不管了,就是想管也管不了。”当妈妈嘴里这么说,心里还是希望儿子媳妇能生活在一起,彼此互相照应。

遛完狗回到家里,坐在沙发上思忖片刻,宥谦拿起手机拨出了一个号码,“妹妹,在哪里?"妹妹去年退休后,将公婆留下的老屋推倒重盖,五一节时一切收拾妥当,之后经常回去住。

“我在老家呢,哥,找我有什么事?”

“你嫂子单位体检时发现左肾长了个肿瘤,青市那边的专家建议尽快手术......"

“严重不?”没等他说完,电话那头的妹妹就急声问道。

"现在还没数,预约了青市那边的专家到这边来手术,等手术后做了病理学诊断才能断定。”其实宥谦心里是很担心的,从云英说话时低沉的语气以及自己在网上查到的信息看,情况并不怎么乐观。

“一定会没事的!“妹妹笃定地说,“什么时间手术?要不要我去陪床?反正我现在退休了也没事。”

“下周二手术,陪床有我呢,就是家里的逗逗没法子安置。”

“这算什么问题?我带来老家这边就行了。天热了,我打算在这里多住段时间。你定个时间,我随时可以去接。”

“周日我们不是都要去妈那里吃饭嘛,到时我把逗逗带上。”

“妈,云英下周二要做个小手术,我去陪床,周日就不能回来了。”周日中午吃完饭,宥谦对妈妈说。本不打算说的,但每周日跟妹妹回家已成惯例,他若是无故不回去妈妈一定会担心的。

“什么手术?严重吗?”妈妈紧张地问,“你中午让她回来吃饭就好了。”

"我给她打过电话的,她今天看专家门诊,周日病号多没时间回来的。"宥谦起身给母亲倒了杯水,安抚道:“您别担心,就是左肾长了个小瘤子,切除就没事了,已经预约了青市的专家来手术。”

“真的没事?她前几年才因肌瘤切除了子宫,这怎么又在肾上长了?唉,又要动刀子,太伤元气了。”妈妈叹了口气说,“我说话你别不爱听,云英就是长期心情不好才会长瘤子,你们都是当爷爷奶奶的人了,有些事儿该过去就让它过去吧,你这回可要好好照顾她。”

“是啊,哥,就借这次机会你们合一块儿吧,这样的话龙龙也会很高兴的。”妹妹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其实这些年嫂子也不容易,不管跟你的关系怎么样,对咱爸妈的关心那是真心实意没的说,就是家里的亲戚有事找她都处理得非常周到,就凭这一点我就很佩服她。”

“知道了,我心里有数。”看自家母亲和妹妹打开了话匣子,宥谦赶紧岔开了话题,“这是逗逗的狗粮……”

周一早上,宥谦接了云英的电话后就带着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去了医院,与提前办好住院手续的云英在门诊大厅与汇合,做了核酸检测后就去了外科病房。

一切安排妥当后,云英靠坐在床上对宥谦说:“我那天没跟你说明白,我肾上的这个瘤子因为超过了3公分,青市的专家说保险起见最好将左肾切除,术中看看有没有扩散。”

虽然之前心里有所准备,可是宥谦还是不愿相信这个事实,“不会扩散,一定不会的!”

看他一脸的紧张和惶恐,云英心里一时不知是什么滋味,或者这就是自己的报应吧。

“这已经不是小事了,必须得跟龙龙说一声。”宥谦边说边拿着手机就拨号。

“先别告诉他,“云英连忙制止,” 他现在就是想来也没法进来,除了担心什么也做不了,还是等手术完再跟他说吧。”

看着宥谦收起手机,她又自嘲般扯了扯嘴角,“这是我该承受的老天惩罚。”

“说这些没用的干什么!”宥谦蓦地有些烦躁,“静下心来好好休息,明天还有场硬仗要打呢。”

“哦,”云英顺从地拉了毛巾被面朝里躺下,单人病房里安静下来,过了好一会儿,一道微不可查的声音传进了宥谦的耳中,“对不起。”

宥谦的手抖了一下,差点将手机丢到地上。他向床上看去,云英一动未动似乎已睡去了。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该受惩罚的岂止她一个人!

这天晚上宥谦成功地失眠了,自打那天接了云英的电话后,他几乎每天都是凌晨两三点后才能入睡。看了看手机已过12点半,侧耳听了听,床上的云英已然睡熟,发出微微的鼾声。她倒是心大,宥谦摇了摇头,翻身从垫子上起来,拿了放在一旁的烟盒,轻手轻脚出了病房。

打开楼梯间的安全门,浓烈的烟味扑鼻而来。这里是陪床家属们的专用吸烟区,此时一片寂静,直到东方的天际已经微微有些发白,宥谦才将空了的烟盒扔进垃圾箱,悄摸摸地回了病房。

第二天早上8点半,云英躺在担架车被推到了手术室门口。"姚主任,青市来的专家已经到位,正在做术前的最后准备。咱们现在进去先进行麻醉。"手术室里的护士从里面出来,笑眯眯地说。

“嗯嗯。”云英冲着护士笑了笑,又转头对宥谦说:“那我进去了,估计得三四个小时,手术过程中若是出什么问题医生会找你谈话,并让你签字的。“

“不会有什么问题,一定不会的,我会一直等在这里的,你别担心。”宥谦拽着担架车走了好几步,最后不得不松手。门在他面前缓缓关上,他的心也跟着进了手术室。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三个半小时,四个小时......宥谦坐在离门口最近的地方,眼睛紧盯着手术室门口旁的电子屏,那上面“手术中”三个字已经持续了三个多小时。

“怎么还没做完?”他急得团团转,真想冲进去看个究竟,“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情啊!”他低声自语着。

似乎过了一个世纪,电子屏上的颜色终于由红色变成绿色,继而显示为“复苏中”。宥谦稍稍松了口气,过了半个多小时,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姚云英的家属在不在?”

“在在在!”等在门口的宥谦连声应着,一个箭步扑到担架车前,一脸的紧张与关切,“云英,你感觉怎么样?”

“还好。”云英脸色苍白,虚弱地对他笑了笑。

“手术很成功,也没有任何扩散的迹象。”随后跟着出来的专家对宥谦解释道,“要注意严格按医嘱照顾病人。”

“嗯嗯,我知道了,谢谢您!”宥谦给医生微微鞠了一躬,然后快速跟着担架车进了电梯。

回了病房,刚将云英从担架车移到床上,宥谦的手机就传出微信视频邀请的铃声。

宥谦拿过手机一看,屏幕上显示的是儿子,之前只顾着紧张和担心,都忘记了要给儿子说一声的打算了。他转头跟云英说了声“是龙龙”后,就接受了邀请,“哎,龙龙,什么事?”

“我妈的手术结束了没有?”手机里的儿子看上去非常担忧。

“结束了,你妈已经回病房了,你看。”宥谦将手机转向云英。

“情况怎么样?”儿子继续紧张地追问着。

“手术很成功。”云英努力地让自己的状态看起来更好一些,怕儿子担心,她故意没说左肾切除的事。

“你怎么知道你妈手术的事?”宥谦有些不解地问。

“我奶奶告诉我的,这么大的事,你们应该提前告诉我的。”儿子有些不满地说。

“告诉你干嘛?你也没法进来,再说了,光是孩子就够你们忙得了,何必再给你们额外添些心事?”云英插了一句。

“什么叫额外心事?那不是我这当儿子的应该做的?几天能出院?到时候我一定得回去看看。”

“10天左右吧,你要上班,还要帮着照顾孩子,就别往回跑了。”云英劝说道。。

“妈,你就不用管我了。对了爸,得辛苦你了,你可一定要好好照顾我妈啊!”

“放心,我会严格按医嘱照顾好你妈的。”

跟儿子通完电话,宥谦又去找主治大夫详细询问了护理时应该注意的问题,医生强调术后一定要帮助病人促进下肢的血液循环,避免增加患上血栓的几率。于是宥谦一回到病房就帮着云英进行踝泵运动,“趁这次机会你就停止返聘,别再继续上班了,在家好好休息一段时间,等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我们就去帮着看看孙子,或者出去走走散散心。你要是愿意等出院后就跟我一起去村里住,若是在村里不适应那我就跟着你回城住。”他一边为她按摩着双腿一边絮絮地说着。

“跟你回村里住?”云英失声问道,满脸的不可置信,难道他真的能重新接纳自己?

“咳咳,”宥谦轻咳一声,脸上浮起一丝的不自然,手下的动作却是丝毫未停。“就像咱爸咱妈说的,咱们都是当了爷爷奶奶的人了,孙子慢慢地也就大了,一个家总四分五散地也不利于孩子成长。”

“可是我以前……”云英的眼里满是愧疚,眼泪夺眶而出。

“哎呀,你别激动,医生说了一定要保持情绪的舒畅,否则不利于刀口恢复。”宥谦赶忙扯了几张面巾纸递给云英,"以前我也做过不少糊涂事,咱就把以前的都忘记,从今往后一切向前看,好好地过日子。

"这次云英的病让他看到了生命的脆弱,好在一切还没糟糕到不可挽回。没有什么比好好活着更重要的了,世上还能有几个10年、20年、30年让他们挥霍?

“嗯嗯,好好过日子。”云英苍白的脸上浮上一抹红润,小鸡啄米一般使劲地点着头。过往已去,未来可期,她一定要好好养病,早一天恢复健康。

之前因担心手术全麻药效还没完全散退,云英一直强撑着让自己保持清醒。看着她一脸难掩的疲惫之色,宥谦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这会儿麻药劲儿也该过去了,你先好好睡休息一会吧,我出去抽支烟。”

宥谦抽完烟回到病房时,云英已经沉沉睡着。突然想起昨天下午无意间看到外面不远处有棵大杨树,两只大喜鹊正在枝头最高处枝杈上筑巢。他轻步走到窗前向外看去,只见那鸟窝已由起初的稀疏的底座变成了一个大大的球形,两只喜鹊正拖着乌黑色的长尾巴在一旁跳来跳去。其中一只忽地从高处俯冲而下不见了踪影,不一会儿嘴里叼衔着一根细长的树枝又飞上了枝头。而另一只也跟着飞下去又飞回来,同样也衔着小树枝。两只喜鹊的小脑袋在那里上上下下、左转右转,应是在用它们的小尖嘴将衔回来的枝条穿插进已基本完成的巢穴,共同编织加固着它们温暖的家。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一切终于都要各就各位了。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平台声明:文章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由作者上传并发布,文章内容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简书系信息发布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禁止转载,如需转载请通过简信或评论联系作者。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

  • 这天晚上宥谦成功地失眠了,自打那天接了云英的电话后,他几乎每天都是凌晨两三点后才能入睡。看了看手机已过12点半,侧...
    布衣暖暖阅读 1,488评论 3 7
  • 宥谦与妻子云英是从小学到高中的同学。学生时代的云英性格文静,有些内向,一天到晚总是笑眯眯的,说起话来细言细语的。两...
    布衣暖暖阅读 2,312评论 3 11
  • 这种平静幸福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儿子小学毕业,进入到市里最好的初中。那所学校离宥谦家很远,但从他父母家骑车去只需10分...
    布衣暖暖阅读 1,495评论 2 7
  • “咱明白不明白没关系,只要他们自己明白就行。我以前就是担心你哥心里憋屈憋处毛病了,现在他自己也说一切都过去了,我也...
    布衣暖暖阅读 2,498评论 4 9
  • 吃过早饭,宥谦照例出门遛狗,一人一狗走在路上,悠闲惬意得很。阳光从背后照过来,在地上打出了一高一低两个长长的影子。...
    布衣暖暖阅读 1,319评论 2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