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古城的人民路上,途径一家家装修典雅的小酒吧,悲欢都融入歌声里,从窗口门缝里溢出来,让我不由得想起一段往事,一位故人,一场出现在电影中的经典桥段,一场风花雪月如诗如梦的邂逅。想流泪,想大笑,想拥抱,想努力拥有后再彻底失去。那一刻我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变得轻盈,心中的灯光忽明忽暗,仿佛能随着万家灯火的闪烁变换成任何一种颜色。而我,这个异乡的外来者,没有身份,没有标志,没有一个明确的叫做“家”的地点,走在夜风中,好像能随时变换成任何一种形状。此刻,依旧年轻的我,第一次懂得了乡愁。
我是半个多月以前到达大理的。
那是一月底的清晨,大理火车站寒风呼啸,我拖着沉重的行李箱,睡眼朦胧地等着接我的人的电话。我们的目的地叫龙龛,也就是我此次义工旅行的目的地。从先前客栈人员给的照片可以看出来,那是一个韵味十足的地方,想必老板也是花了不少心思的。七点多的时候天还是漆黑一片,我坐在车里和师傅聊着这边的天气和习俗,想着这个时间点,若是在学校,我们又该去食堂吃饭准备上课了,而那些上班族,则是坐公交挤地铁,在城市的大街小巷里来回穿梭,衣衫整洁地走进某座高楼的某一层,开始新的一天。
大理的生活节奏极慢。
客栈正式上班的时间是北京时间9点,而日出一般在八点半左右。这就表示:我七点半起床,刷牙洗脸,然后去餐厅吃个早饭,仍然有时间去码头观日出。 在后来的时光里,我总是和客栈的那只边牧(三宝)一起去码头玩耍,带着我的单反相机,按下快门,时间仿佛可以瞬间凝固,成为永恒。
白天坐在三楼的天台上,捧一本书,沏一杯滇红茶,面朝洱海,背靠苍山,蓝天白云,春暖花开。累了就四处走走,和三宝玩一会儿接树枝的游戏,一起去码头跑着追海鸥,或是背着我的单反相机跟着店里的摄影师们练练技术,回去再看一些书籍温习一下,记录一些笔记;到了晚上,带着瓜子和啤酒,与伙伴坐在屋顶的靠椅上,看着漫天清晰明亮的星星,分辨着是哪一个星座,或是哪一个星系。
然而,日复一日,我竟然生出一些无趣来,好像再好的时光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平凡起来。
看见变幻莫测的云朵我竟然没有了按下快门的欲望,我不再每天起个大早去看美丽的日出,不再执着地去洱海旁边追海鸥,我开始想念家乡灰沉沉的天空,开始想念那个从来就看不到大海的内陆小城,想念我从小到大和闺蜜手牵手走过的北大街,想念早晨的街口那碗热腾腾的扁粉菜。在那个家人团聚的大年初一,捧着手机看着春节联欢晚会,看着店里的客人们欢聚一堂共度新年,我竟是不由得生出了一抹乡愁。
好多人对我说,真羡慕你那样自由洒脱,说走就走。
其实真正的感受只有我自己知道,这份自由洒脱的背后,藏着多少沉重的负担和破碎的幸福,还有这份突然升起的惆怅。是的,我想念我的家乡,因为此刻,那是我回不去的远方,但是设想我的寒假没有远行,而是回到家乡安然度日,恐怕大多数的时间,也是在柴米油盐的生活中期待远方的风景。
所以我并不后悔。
这道理应该和爱情一样,朱砂痣和明月光。
此刻,家乡便是我心中的明月光,而大理这枚朱砂痣,虽然不能说退化成了白墙上的蚊子血,但在我心头也不再似我没来过之前那样艳丽。而我的家乡,此刻依然在我的心间,闪烁着幽静而安详的光芒,只要我不走进它,它就永远都是最美的地方;而我的家,只要我不回去,爸爸妈妈就永远不会吵我,永远不会和我发生这样或那样的争执。每每这样想,我的心里便会多一份坦然,少一丝惆怅,我想不论在什么地方,只要有挚友相伴,有家人关怀,就是幸福的。
但那份乡愁在我心头,却久久地挥之不去。
我必须得承认,我想念的,其实是那些人,那些陪我走过青葱岁月的人。
一个人的旅行,纵使省去了很多麻烦,多了更多选择的权利和自由,却终究是丧失了一种共同经历的乐趣。我一直觉得,不论是友谊还是爱情中,分享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我所经历的一切,都想告诉我的朋友,可是若是在这个过程中,我还要反复思考她是否会有兴趣,是否觉得我在炫耀,是否会对我单方面的刷屏感到厌倦,这个时刻,我觉得这份分享就丧失了它的意义。不得不承认,拥有一份平等的友谊是如此艰难。
可是这么多年,我孤独成瘾,身边的人反反复复还是那些人,多出来新的朋友,都会觉得解释起来是如此的乏味。
每当得不到理解时,我就开始想念家乡。
想念那一年还年幼的我,拉着我的小姐妹们走在学校的操场上,抱怨着老师给的作业太繁重,体育课的八百米太苛刻,数学卷子的最后一道题为什么那么难,隔壁班的男孩子为什么多看了我一眼。太多太多的故事曾经在那座小城中上演,发生在两个人之间,发生在一群人之间,尽管现在看来它们是那么的平凡无奇,可是在当年的我们看来那就是天大的问题。
那时候的我们还没见过什么世面,总觉得好地方就应该是北京,诗和远方就应该是大海或草原,觉得对未来的生活一无所知,得过且过却也把日子过的绘声绘色。
我们都想去更远的地方看更美的风景,可是直到我们长大以后真的实现的时候,却开始无比的想念那年陪我们一起期待长大的朋友。为什么,走着走着就散了呢?我怎么也想不清楚。
店里的客人时常用半调侃式的语气对我讲:“小姑娘,云南大理不是艳遇之乡吗?有没有在这里艳遇一个帅哥?”
这个时候我也只是哈哈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讲着“哪有那么多帅哥啊”绕开话题,然后又不由自主地开始思考:是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对颜值的重视高于了人品?是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开始寻求艳遇和刺激,而不是等待时间润色的细水长流?又是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已经不再局限于校园,局限于课桌书本之间,而是走向了社会,走向了世界?
然后便会陷入铺天盖地的惆怅,想起学生时代穿着校服的那些阳光少年,行为尚且稚嫩,说话不够圆滑,可是哪个都是满满的真诚和热爱,像是随时要溢出眼睛一样的赤诚。他们现在又在哪里啊?他们现在又怎么样呢?会不会也变成这大众之中的一员,也被生活和时间磨平了棱角,告别了家乡,独自浪迹天涯?
想到这里,我好像又要哭了。
海边放起了烟花,我手中拿着星星棒来回挥舞,写着祝福语,却随即消失。我知道美好的事物从来都是转瞬即逝,也不敢奢求停留太久的时间,只是希望自己能够把这些记在心底,未来讲给懂得的人听。拿起啤酒,和陌生的人在海风中干杯,一口喝到底,苦涩的液体滑入喉咙,咽进肚里,像水,却不是水。几瓶下肚,头也开始变得昏昏沉沉,和周围的人群大笑着开着玩笑,渐渐地也开始听懂成年人讲的段子,心底却浮现了远方的那群人,那群曾经陪我长大、陪我生活的人。
在酒精的麻痹下放声高歌,在大风中说着诗和远方自由无悔,各自的心中却装着不同的秘密。
仪式感十足,却也万分的悲情。
我想我突然爱上了这个地方,这个盛产鲜花的南方城市。
或许是它让我懂得了乡愁和友情,也或许,我去了别的城市,也一样会明白。但是我从来没有这样庆幸,幸好是它,大理,我奔波一天一夜也要来的地方。
在这里无数个星光明媚的夜晚,我终于看清了我心中的白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