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在我刚出生的没几天就被抱离了我的妈妈,是被一盆糠麸皮换走的,换到了一个新的家庭。

  我们第一次见面都是很新奇的。她趴在炕的边缘望着我,俩条胳膊撑着自己的身体,小小的软软的,小脸像右微微歪着,眼睛亮晶晶的一动不动的认真看着,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我也抛却了恐惧,四脚撑地望着她。自我出生的这几天见到的都是很高的人,第一次见到和我差不多大小的动物,我愉快的决定她将是我以后的玩儿伴了。

  后来才发现我的玩儿伴很差劲,她不能像我一样撒欢的疯跑,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要不就是站起来摇摇晃晃的走几步,一个不留神就摔倒了。我也只能无奈摇头叹息。

  我最喜在她一边拍着手一边兴奋的叫着我“狗狗!狗狗!狗狗!”

  不错,我是一只狗狗。通身金黄的毛犬,只有四只爪子是白色的,在我的额头正中央也有一个白玉点儿,我确实是一只神奇而又漂亮的狗狗。

  家里的大人们都出外做工去了,家里只剩我和她。当然她只能在睡午觉的时候大人将她抛下,在她醒来的时候发现只剩我和她的时候就会大哭,她趴在窗户边儿上凄凉的望着窗外,边哭边在叫着“妈妈,爸爸!”

  每当这时候我就在地上着急的抬起我的前爪叫着她“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但她伤心的太过专注,回望我一下继续趴在玻璃上投入到她哭的大事业当中的了。直到哭累了,才会踉踉跄跄的走到炕边沿吼我“狗狗。”我赶快向她跑过去想要抱她,奈何我现在的个头还不够高,爬不上去,而她的腰中拴了一条绳子只能刚刚快到炕边沿,也跳不下来,我们尝试了很多方法,还是无法够到彼此,无奈只能我在地上各种撒欢打滚,她在炕上手舞足蹈。直到有人来找我们,她被抱着,我跟在后面跳着。

  太阳朝升夕落,俩年的时光仿佛上了发条的钟,一个劲的向下一个刻点走着,一圈又一圈,当再次“噔噔噔噔”响起时,才发现俩个春秋,俩个冬夏已过,我已经长成了大狗,而她还是个孩子。

  从她能到地面上放开了瞎跑的时候,无论走到哪里我们都会形影不离。

  青草微香的春天,我们游遍了村庄的每个角落,确定了村里每一位叔叔大婶家的位置;绿意盎然的夏天,我们穿过了每一篇小小树林,抓了好几只蝴蝶,采了大把大把的马莲花;硕果累累的秋天,爬过了一座座垒好了的麦垛,沿着山野碰到了好多麻雀蛋;皑皑白雪的冬天,我们堆了个小小的️雪人,她在在雪人的头上放了个很丑的簸箕。

  她说的话叽叽喳喳很是繁琐,我也总能“汪汪汪”的与她应和。她终于是一个像样的玩儿伴了。

  我从没听到她如此凄厉的哭声。一个不留神,她被村里的一只黑丑的狗吓坏了胆儿,她并没有被咬到,只是给吓的坐在那儿哆嗦。我被气坏了,狠狠的教训了那只黑狗,并且咬了黑狗的主人。

  那是我长大以来第一次咬人,女主人赔了鸡蛋,同样也意识到我是威风凛凛,傲视群雄的狗王了,不能任由我瞎晃荡。终于我也像很多的厉害的狗一样被拴了起来。

  我抗议了好多天,我的玩儿伴也抗议了好多天,终是因为我俩志高腿短,不了了之。

  只有在晚上的时候,我才会被放开,吃完我的美味大餐—半盆糠麸,就开始我最重要的任务,夜间放哨。

  冬季的夜晚寒风呼啸,整个夜色高远空旷,几颗星宿撒落暗夜,亮了又暗了。

  我不愿意回到我的窝里,我知道尤其在男主人不在家的时候她会害怕,她是个胆小鬼,我躺在门前,我的皮毛厚,虽然冷一点儿,也可抵挡寒风。只要有点儿动静,立刻向箭一样射出,目标明确,行动迅速。

  当然作为一只所向披靡的狗,难免会在一些战役中挂点儿彩,女主人很是心疼,在我的伤口撒了一些粉末,我就感觉不流血也不疼了。只有我的玩儿伴跑到我跟前哭哭啼啼没完没了,一会儿拿了根棍子慷慨愤怒,一会儿又胆小喏喏了,一会儿又抱着我伤心欲绝……我着实受不了她这副样子,爬回我的窝里,她就站在外面不停地唤我,絮絮叨叨说了好多的话,我一直没有理会她,无奈她终于离去了。我的心里酸酸的暖暖的,我告诫自己一定要守护好我的家人,守护好我的玩儿伴!

  那上足发条的钟依然“嘀嗒嘀嗒!”

  近来我总感觉有点儿力不从心,声音嘶哑沧桑,几颗尖利的牙齿有些松动了,金黄的毛开始脱落……我不得不承认,十年,我老了。

  我的玩儿伴现在却是最淘气的时候,爬墙上树,抓鸟逮兔,有几次因为淘气的太厉害被女主人教训了。她还是爱哭,喜欢跑到我跟前悄悄的哭。我无比的沮丧,我与君同生,君青我却已老。

  “噔!噔!噔!噔!”钟声响起,敲得如此空缈,敲得如此悲凉。

  当男主人领着几个人来到我跟前指手画脚时,当我看到大门外车上的笼子里装着好多条狗时,当我看到那人拿了钱给主人的时候,我就明白了。是啊,有什么不明白的呢,我是不如人类聪明会计算,但不是彻头彻尾的傻子。

  我在这个家庭价值没有了,等待我的是什么,磨刀霍霍吧,成为人们的盘中餐。

  可是,可是我的玩儿伴儿,她不会同意的,以主人对她的宠爱,或许,或许……我迫切寻找她,她站在了人群中俩眼哭的红肿,旁边的人们指着我“这狗卖的好价钱,二百多哩,全村最贵。”

  她望着我,我也望着她,就像我们最初见的那样。只是此情此景却是永别。

  终于我绝望了,那一刻我恨透她的哭泣却什么都不做的样子。

  从不知道北方的寒风如此刺骨,我再厚的皮毛都抵挡不了,冻的我直哆嗦。

  不用在反抗了,就这样吧。十年,我的一生,一生的守护,无数个日日夜夜的守护,终究还是换来一个畜牲的下场。

  “叮叮叮!叮叮叮!”我伸手关掉了闹钟,阳光插着窗帘的缝隙溜了进来,撒到我的眼睛上。

  梦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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