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们走后，屋子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老蔡的心像被掏空了一样，陷入了空洞洞的无意识状态，又莫名其妙地烦躁起来。
这时候，小满递来一块儿刚切好的萝卜，也被老蔡不耐烦地推开。
老蔡到底是怎么了？
这些日子，老蔡除了回答孙子小满关于吃不吃饭的问话以外，基本上不言也不语。老蔡只想一个人躺在炕上，他不仅不想说话，什么都不想做。至于大家对他身体上的担心，其实老蔡自己心里最清楚，他的身体好好的。
三鼻子两口子在饭桌上唠嗑，老蔡也不搭言。有时候三鼻子故意找话题跟老蔡聊，或者问这问那的，老蔡只在不得已的时候才开口，否则，不是摇头就是点头。
三鼻子媳妇儿也多次劝老蔡想开点儿，并表示对他身体上的担心，老蔡也只是唉声叹气地应付着。
二鼻子的女儿小彤来过两次。一次是她妈妈回了趟娘家，她一个人不敢在家里睡觉，就来到了老蔡家住了一个晚上。还有一次，是被小满喊来劝老蔡出去走走时来的。
每一次小彤来时，老蔡的话会多说几句。但他从不与小彤的眼神对视，只是在小彤背对着他或者侧身时，老蔡才会盯着孩子上下打量着。
其实，老蔡很想关心一下孙女，也很心疼没了爸爸的孙女，只是，当小彤对着他说话时，老蔡还是会刻意回避小彤直视的眼神。那是一双像极了二鼻子的眼睛，老蔡不敢也不想面对。
小彤的性格完全遗传了她爸爸二鼻子的火爆脾气，同时也有她妈妈性格中的大大咧咧，所以，基本上也是跟老蔡一样没心没肺的人。
这不，二鼻子才走没几天，小彤看着电视节目居然乐得哈哈大笑。笑得老蔡直皱眉头，差点儿没忍住要大喊着闭电视呢！所以，老蔡大可不必担心她。老蔡过去才不会这么婆婆妈妈呢！可是，这一次老蔡真的变了，他的内心开始变得柔软而脆弱起来。完全不是人们心中的没心没肺拿得起放得下的那个老蔡了。
老蔡闭门不出的这些天，他不是因为身体不舒服，而是自己跟自己较劲。他曾经理直气壮地做这个爸爸，他认为自己对待鼻子们已经很够“意思”了，可是，如今，他发现自己错了。
孩子们的饭可以不给做，孩子们的衣服可以不给洗，可是，作为爸爸，总可以疼爱这些很早就没妈的孩子们啊，可是他一个也不疼，一个也不爱。当他发现自己错了的时候，他认为四鼻子和二鼻子的死，都是自己从来不把他们放在心里而间接导致的，于是，老蔡陷入深深地自责中……
他想杀了自己，也想向儿子们表达他的悔意，可是，他说不出口。对于死去的儿子们来说，一切也都太迟了。
所以，一辈子不曾说过软话、一辈子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的老蔡，这一次是被自己给打倒了。
四鼻子走的时候，老蔡从来没有梦到过他，可是，二鼻子走了之后，老蔡竟然接二连三地梦到过他们两个。
他们兄弟两个在一座荒山野岭中，衣衫褴褛地游荡着，又冷又饿……还有一次，老蔡还梦到二鼻子和四鼻子变成小小的人儿，都张开双臂哭着想让老蔡抱一抱……那个梦让老蔡突然惊醒坐了起来，再也无法入睡。
漆黑的夜里，老蔡一根一根地抽着老汉烟。天亮时，一屋子的烟味儿和一地的烟灰。而老蔡，可怜巴巴地蜷缩在炕梢，看不出是睡着还是醒着。
这样的梦境，这样的日子，老蔡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老蔡说不出口。他认为这是报应，他只有承受。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