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易言
这里,我说的挂在树上的口福,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水果,不是苹果、梨之类。我想说的是另外的一些树木,不是果树,但长出的副产品,给人们提供的口福也不浅。
村子在丘陵沟壑区,七、八十户人家居住在一面坡上,分阶梯状,每个台面上都住了二十户左右,最高的那层叫高崖,最低层是下庄。高矮垂直落差怕也在百米,从下庄步行到高崖至少要三袋烟工夫。
在北方的三月,万木吐绿,榆钱是比较早露脸的。在高崖有几棵老榆树,要两三个人才能合抱住,恐怕年龄不小了。榆树的树冠很大,树荫能遮直径约四五米地方。当一串串榆钱挂满枝头的时候,孩子们就互相转告,说高崖的榆钱开了,就跑到树下面打转转,仰脸看树上的榆钱,舔着舌头仿佛尝到了甜甜的味道。
大人们在孩子提醒下,拿出长把的勾镰,伸到茂密的树上去,够下些枝条,在欢呼雀跃的孩子们的簇拥下,把榆树枝条拿回了家。榆钱摘下来,冲洗干净,拌了面粉上笼去蒸十几分钟,就可以盛出来吃了。这样蒸出来的榆钱饭,醇香甘甜,香味四溢,满口是清爽。
老人说,在上世纪六十年代的饥荒岁月,榆钱是很难吃得到的,人们家家吃不饱,连榆树皮都被扒光了。煮榆树皮吃,也救了不少人的命。在我的记忆里,虽然吃的粗粮很多,却没有吃树皮的日子,也该算是一种幸运了。
与高崖的几棵老榆树相比,下庄再往下靠近河床的红石坡上,几十亩的槐树林是很有气派的。
河水在坡下经年不歇地流淌,坡上虽是红石的构造,却有水在石崖间渗出来,天然地生发出了一片刺槐。到了每年四月,那片郁郁葱葱的槐林开满了珍珠般的槐花,远远几十米的距离便闻到了花香。集体的林子,又是自然生长出来,谁也有份去摘些槐花回家。
那时候,我是背个背篓,往往在比较矮的树上用镰刀砍下一些小树枝,连叶子带花全部塞进背篓。在院子里扫出一片空地,拿个面盆,把槐花小心翼翼地摘下来放进盆里,剩下的枝条就扔给了羊去当美餐。偶尔也有不小心被刺扎伤的现象,不过把指头含在嘴里吮吮也就完事。
婆喜欢把槐花拌面粉蒸着吃,和做榆钱一样。娘则把槐花炒了吃,其实放上盐、味精等调料,在吃面条的时候拌着也不错。早晚餐,亦可以煮在稀饭里。只因槐花本身香甜可口,不管怎么做出来都是很受人们欢迎。后来,村上把那片槐林全部砍伐了,次年萌发出了很多小苗,幼林更比老林茂盛,槐花开得愈发惹人。
前几天利用五一假期,回了趟乡下,在河边发现了一棵老槐,挂满了一串串的槐花,蜜蜂在上面飞舞,香飘四处,忍不住又摘了一回。
在下庄一户叫来财的人家,门口有一个涝池,里面是下雨的积水,队上的饲养员经常牵来牲口在这里饮水。水很脏,上面泛着绿色的浮游生物。来财家里养了几只鹅,常在涝池里游泳。
奇怪的是,来财没有爹娘,只有一个年老的婆和他一起生活。我到夏天老去涝池边,又老是怕他家的鹅来啄我。我纳闷,是不是来财家故意养着鹅来啄人的。可我每次忍不住依然要在人们午休的晌午去那里-------涝池边上有两棵桑树,这是我惦记的对象。
我不养蚕,对桑树上油绿的桑叶没有兴趣,感兴趣的是桑椹。两棵树,一棵上面是白色的桑果,一棵上面是紫色的。树都有我一抱粗,高七八米。
我不敢爬树,怕来财出来发现了打我;抱着树却摇不动一丝,没办法就用土块往下打。这样的办法往往也打落不了几颗桑果,但我捡起来吹掉上面刚刚沾上的土,就急不迫待地放到嘴里,甜是自不必说的。有次不注意扔土块惊动了那几只鹅,被追赶上来把我的腿都啄青了,好几天没敢再去。
另外对刮风,我最敏感的,一有风吹草动,我就撒腿往来财家门口跑,唯恐别的伙伴占了先,在地上去拣被风吹落在地上的桑椹……
离开家乡20年了,想象这些挂在树上的口福,依然舌尖生津。
去年回老家,政府把高崖的人家已经搬离,连下庄的人家也搬迁了,说是整个村庄处在滑坡地带,不得不为安全考虑。
老榆树没有了,槐林被修路掩埋,来财家的两棵桑树也已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