寓言

今晨醒来的时候

我感到无法睁开肿胀的眼睛

好像一则找不着寓意的

寓言故事

我离开棉质的，温软的床被

投入浅灰色的街道

它们向城市中心延伸勾画出轻盈的曲线

在屋宇拥堵处汇集成闪着金属光泽的洪流

这些屋宇平静，安宁，祥和

我惊叹太阳下光彩夺目的是它们 ：

一颗冰冷的心

3.1

烟火

从灼热的明亮，

轻捷地遁入寂静的深渊。

但有一瞬间

大地上贫弱苍白的，

这些面孔从黑暗中显现

并无力追随它们隐秘的去路。

很快，

将有一种厌倦发生——

对于长久凝视这片泥土，忧心忡忡。

它穿着平坦、无害的外衣，

每一个小心翼翼的脚步，

却仅仅踏入更隐晦的贫瘠。

不再低头。跌入突如其来的陷阱。

只在无尽头的下坠中，

我们坦然睡去。

确认必将坠向

一个深切怀念之所。

向我们头顶的深渊，

又向温暖、

宽博的母体。

3.1

黄昏三章

1.

在日落以后

我们必然迅速忘记整个白天的琐事

无法被遗忘的只是

天空曾经明亮过且有一种

值得裱入画框的色彩

2.

绛紫色的晚云穿过广告牌的空隙

准确无误，于额前降临

我很快明白了

长青的树木和一年生的草叶有

相同的结局

3.

骤然亮起的霓虹惊吓了一两颗星

那些持续不断发生在各个角落里的爱情

仍没有一刻显得乏味或者陈腐

然而无疑我已经厌倦了

一再试图把它陈述的心

3.1

今天

它就在那里

圆滚滚的亮着

不经意间完成

一枚正巧成熟的果实

是等待你摘下。

昨天，还有前天

我都曾在窗前、那些半掩的门外

把它找到

同样的地方，漫长的日子潜伏

精准地把你捕捉。

过去可有这样一些记忆？

白昼是美丽的玫瑰色

从梦境昏暗的出口处

喷薄而出

但很快沉淀成平凡——

你鼻尖上的尘埃。

我们说它在浩瀚的宇宙中也有

漫长的旅途

现在它穿越云层和大气

等同门外静静走开的傍晚的光

这间一楼的房屋之上

多少树木和高楼竟都未有把它遮挡

它来到这里

一刹那填满这冷

这小小又确实的空

足以让你惊叹，它多么像

爱的降临。

2016.3.14

墓碑

睡着的上午，

我僵硬若许多座雕塑。

醒来的下午，

我空旷若废置的孤帆。

没有什么时间

种子在我腹部破土，

即使是而今：

三月。

长久的睡眠里我修砌了，

为你而立的墓碑。

2016.3.15

猫

角落里那只幼猫

棕色睫毛下的阴影，

连同猫科动物飘移不定的脚步

轻盈落在我们摊开的手掌，

飘落仿佛

一道狭长的秘密。

认真闭上眼，

一头栽下

使此季泥土，

纷乱的气息扑面而来。

且顺着永恒相连的土地，就可以

走到这些小兽在草木和瓦砾间寂静的居所。

我爱他，

是爱他朝着天空的裂缝疾驰而去。

那里日暮时分柔软的薄云，长久地筛落光

但很快就会愈合，

如同我在这个世界

迅疾地消失不见。

2016.3.18

地面让人局促不安……

地面让人局促不安。

阳光增强角落里每一粒尘埃的锐度

扩大

这些女人的笑声

滚烫地溜过、从尘埃中涌现

勾勒唇眼，鼻

如此清晰、锐利的轮廓

足以割伤三月

柔弱无援的新生儿。

然而如果，比如此刻

我站在神的居所

站在太阳恩惠的来处

我不再认出这座城市，

这些幽暗的窗口竟窥视过我

也曾掩藏过一个早晨她

从久远年代的睡梦醒来的惊愕。

我不可把它责备，光

过分盲目又过分仁慈地惠临

树梢春季纯洁的信使

施工地落魄的断瓦颓垣

但并非不可

用比一颗恒星用更挑剔的目光审判

我必然的安葬之所。

地面让人局促不安，

我迎面撞上了我可爱的姐妹

像柔软但坚韧的枝条

撞上

此季的大风。

随即阴影撒了满地。

只有偶尔停落的鸽子

才骤然被木质的疼痛惊起。

任何短暂地停留

都会使双腿僵直，

违背心灵的意志，脚掌

开始生长纤细的根

正是埋伏着危险的安定的囚笼。

对于玉兰闪亮夺目的白

一种厌倦也会滋长。

迈开新的脚步

无事仍需犹疑，

这偌大的人间

你尽管漂泊。

3.28

灯笼

退後，退進更遠的距離中觀望這個：黄昏

恰似一盞可以被妳

柔柔垂貼着毛衣下擺的雙手

提起的燈籠

過去我不知道這一點

只知道提起你的手

從前唐宮深夢里，撲流螢的那只也

不過是如此

風揚起自泥土

春季小小瞌睡的地方

逐漸盛大并最終

將下墜的太陽从身后一把儿抱住

这些都在你手上

我才能听见

世界被妳閉上的雙眼輕輕吹熄

3.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