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阁居

1

从学校到飞阁居不过一两里路，走过去却也稍费脚力，尤其在这闷热的下午。

小夕拿出手机准备叫车，阿彻没同意：

“我们走过去吧，我想和你多待一会。”

“我们在一起这么久还差这一会儿？你最近好像越来越小气了哎，”虽然这么说了，小夕还是牵起阿彻的手拖着他向前走去，“我们好久没有压马路了吧，以后工作了这样的机会更少，今天能一起散散步也还不错。”

风里像是掺了油烟，黏腻至极。水汽放肆地往裸露的皮肤上钻，和新沁出来的汗珠混在一起，倒是吸满水的绿植显得青翠欲滴。

小夕拆开纸巾，拿出一张吸掉额头上渗出的汗，把剩下的递给了阿彻。阿彻拿出纸巾，擦了擦手心，把手插进口袋。

“本来还说今天没出太阳可以不用带伞的，看样子是要下雨了，我们回来的时候打车回来吧，虽然两个人一起淋雨也挺不错的，你觉得呢？”小夕看着他的眼睛问道。阿彻一路上闭口不言，想必是有心事。

“都行，我听你的。”阿彻答道，视线却盯着阻滞的车流，没能回应小夕的目光。

小夕自觉没趣，也就不再说什么。刺耳的喇叭声此起彼伏，吵得她心里也升起一丝烦躁，明明是看阿彻喜欢日料才特意将约会地点定在这家新开的日料店的，现在只希望美食能让这次约会有所起色。

2

“先生，请问有预约吗？”虽说店内开了空调，但是进进出出的客人实在是太多了，门帘没能起到隔绝热气的作用，前台也是挂了一脸的汗珠，都来不及用毛巾擦一下。

“没有，请问前面还有多少桌，要等多久？”

“先生，是这样的，因为有的包间已近被预约了，现在又是用餐高峰期，所以前面还有十几桌在排队。但是您不用着急，有的顾客不愿意等太久提前离开，或者有预约的顾客错过了预约时间，都能缩短你的等餐时间。您实在是赶时间的话，我们二楼的那个单独包间可以使用。这个包间是我们店的招牌，上面景色很好，可以看到下面的院子，但是因为实在是太火爆了，空调连续使用了好久，坏掉了。您要是不介意可以安排两位上去用餐。本来这个包间是有最低消费的，现在空调坏了，就不规定消费额了，您看可以吗？”

“我可以接受，你呢？”阿彻回头望向小夕，她本来是想等等的，可还是点了点头。

二人跟随服务员上了二楼，脱鞋进入包间。原本不准备待客的桌子上，餐具什么的都收起来了，服务员又退出去拿餐具去了。小夕把包放到一边，坐到阿彻身旁。阿彻却扭头看向了窗外，一楼是个小院，刚才在店门口就可以看到，二楼风景更佳。院子里用石块堆了一个池子，池子里有几条他叫不出名的小鱼，鱼嘴露出了水面，像是在呼吸空气。这院子最妙之处，在于院子边缘种上了几棵树，枝叶甚是繁茂，也不知是店家从哪里寻来的。从二楼望去，树叶遮挡住了马路和对面的建筑，若不是还能听到汽车的轰鸣声，怕是要真以为自己置身乡野之间了。

“刘彻，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我哪里惹到你了吗？态度这么冷？你这样子，确实也不需要空调了。”小夕被他冷落半天，终于爆发了，把神游乡野的阿彻拽了回来。

阿彻也终于回过神，说道：“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对不起，小夕。”

小夕本想追问，不巧服务员上来了，便把话咽了下去，重新露出笑脸。

阿彻拿毛巾擦了擦汗，接过菜单点了餐。

待菜上齐，小夕已经平复好情绪，边吃边问道：“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最近天气挺热的，你肯定没什么胃口，都没吃好吧。今天来吃你最喜欢的日料，你一定要吃撑了再回去。”

“最近是有事让我挺烦心的，家里的事。”还没等小夕开口问他，桌面就震动了起来，阿彻的手机响了，“我妈来电话了，我出去接一下。”

“好吧，替我向阿姨问好。”

“知道了。”

3

“喂，妈，怎么了？”阿彻对着洗手间的镜子抓了抓头发。

“阿彻啊，见到小何了吗？感觉怎么样啊？”

“还没，刚刚她发消息过来，说马上到。我看过她照片，挺和我眼缘的，我们这些时聊得也挺投机。”

阿彻边讲电话边往店门外走去，出了门，又回头朝楼梯上看了一眼。

“那就好，见面了要好好表现，我上次和她一起吃饭，别提我多高兴了，就差叫我声妈了。你也知道，我一个人在家里总是会想你爸，你赶紧给我结婚，我要带孙子。那个小夕啊，你就忘了吧。”

“知道了，妈，小何到了，我不跟你聊了。”

阿彻挂掉电话，撑伞去把出租上的小何接了进来。

“诶，你比照片上好看多了，看起来挺年轻的。我说你明明比我小两岁，怎么看起来像个大叔一样，差点我就不想来了。”

“那都是我妈弄的，说什么要让我看起来成熟稳重一些，特意把我留胡子那段时间的照片给抢走了。你要是不说你比我大两岁，我还以为你才大学毕业呢，跟个小姑娘似的。”阿彻不自觉地拿眼前人和小夕做对比，“我们进去聊吧，我在一楼定了个包间，看看你要吃什么，这家店里的料理我都吃过，一会儿根据你的口味给你推荐几个。”

“没想到你也喜欢日料，我还以为是有人告诉你我的喜好你才把地点定在这里的。”

“看来我们兴趣相投，以后在一起生活肯定不会无聊。”

“谁说要和你一起生活了？”小何笑着白了阿彻一眼，“姐姐我可不是一顿饭就能搞定的小姑娘，更何况这餐都还没点呢，快把菜单递给我，不要你给我推荐了。”

“还说呢，对我一点都不客气，我以后怕是要惨咯。”阿彻就这样跟她嬉笑着，顺手把菜单递了过去，趁小何翻看菜单向服务业点了餐，转头又向她说道：“我去下洗手间，没等我回来可别偷吃。”

“去你的吧，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讨人厌。”

等出了包间，阿彻拿出一个盒子小声地吩咐服务员：“一会儿上菜的时候，把这个悄悄放进去，麻烦你了。”服务员会心一笑，收下了盒子和钞票，阿彻接着说，“我上洗手间那边准备一下，一会儿我过来了你们再上菜，谢谢你了美女。”说完便去了洗手间。

4

阿彻捧了把水洗了脸，对于身上的汗却无能为力。

该面对的再拖下去也没用，只好上了楼。小夕见到他的样子吓了一跳，满脸水珠，刘海上也挂着几颗，眼睛也被冷水刺激得发红。

“你没事吧，阿姨跟你说什么了，家里都还好吧？”本来还打算问问他妈妈有没有提到她的，看样子事情有些严重了。

阿彻没敢看着小夕的眼睛：“我们分手吧。”

小夕多希望这时有雷声响起，把阿彻的声音盖过，她就听不到这句话了。阴沉的天空像是凝固了一样，就等着一声雷鸣呼风唤雨而来，可是并没有。

“我们最开始就约定过的，绝不会提分手，这是我们的底线。几年来吵吵闹闹不也过来了吗？你现在说分手是什么意思，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爸前些天酒驾出车祸了。”

小夕设想了几千种可能，却没想到阿彻最后说的是这几个字。

“那伯父还好吗？有没有受伤啊？要是做手术缺钱我回去跟我爸妈商量商量，只要我们在一起，什么难关都能过去的。”小夕想过去过去抱抱他，可看着低着头的阿彻，她自己却僵硬了，挪不动身体。

“不用了，我妈刚刚告诉我，他没挺住。”

这该死的雷声还是没能及时响起，小夕看着他脸上的水滴到桌面上，不知该怎么安慰他，又该怎么挽留。

“前天我去过医院，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事也不是你造成的，我现在跟你说分手真的很对不起你。我不能和你一起读研了，我得回去照顾家里的事情，能不能顺利毕业我都不知道。”

“那我也休学，我们一起承担，我陪你度过这个坎，我不在乎。”

“我在乎，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只是我不能陪着你一起了。你放弃大好前程陪我一起受苦？别说我了，你家人都不可能同意的。你有想过你父母会有什么反应吗？你还记得告诉他们你获得保研资格时他们有多高兴吗？我爱你，真的，很爱很爱，但是你的父母才是爱你最深最久的人，他们对你还有很多期望，你很优秀，对得起他们的期望。可是我，只能说对不起你了。”

“我不管，反正我就是不同意。”

“别哭了，妆都花了。你现在好好读书，等我处理完家里的事情再回来找你，好吗？到时候说不定能去你的学校读研，做你的学弟呢。”阿彻一把将她抱进怀里，吻了吻她的额头“乖，我们吃饭，再磨蹭就都凉了。”

“你发誓，你会回来找我的，你发誓！”

“我发誓，快吃吧，我都饿了，是要我喂你吗？”

“才不用，我自己吃。等我去补补妆，你先吃吧。”小夕见阿彻脸色好转许多，居然还开始开起玩笑来，便放下心，起身去了洗手间。今天过去以后还有机会慢慢解决的，一定。

待小夕离开片刻，阿彻也放下碗筷，出了包间，下楼结了账。

阿彻推开店门，耳边终于想起雷鸣声，紧接着雨珠也拍打了下来。

他淋着雨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