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村里有个姑娘叫招娣,长得清秀可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谁看了都得夸一声,这闺女长得真俊。
招娣在家中排行老三,上面有两个姐姐。在上世纪六十年代的农村,重男轻女思想根深蒂固,一心盼儿的爹娘一看招娣是个女娃,送人的心都有。
毕竟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招娣娘不舍得,最终留下了招娣。
招娣虽免去送人,但家里贫寒,缺衣少食,招娣过得并不好,再加上性子沉闷,既不如大姐心灵手巧,又不如二姐能说会道,在家里存在感极低,爹娘对她也不上心。有次生病,硬是烧了好几天也没人知道,最后烧的不省人事,才被家人紧急送往村里的老中医家。
老中医看了看,说没救了,让准备后事,招娣娘不甘心,养了六年的丫头不能这样没了,又带着招娣连夜去了县里的医院。
这次生病,招娣差点儿丢了命。
醒过来的招娣性情大变,好像变了一个人,从一个乖巧听话的小闺女变成了一个飞扬跋扈,蛮横无理的坏孩子。
那时候,村里是集体经济,土地都在生产队里,生产队实行评工记分制度,招娣家只有招娣爹一个男劳力,招娣娘要照看三个孩子,很少出工。所以分粮食时,他们家总是最少的。
平日里,一家人都是吃粗粮,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上一顿白面馒头。
招娣喜欢吃白面馒头,不想吃粗粮,找娘要,娘不给,她就不吃饭反抗,她娘就变着花样,用粗粮捏成各种形状,哄着她吃,招娣不吃这一套,眼珠一转,心生一计。
只见她冲出大门,对着左邻右舍一通吆喝:“我娘不给我吃饭,我娘要饿死我,我一天都没吃饭了,呜呜呜……”边吆喝边哭。
不明情况的村民都被招娣的吆喝声吸引出来,相互间窃窃私语,还对着招娣家指指点点。眼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招娣娘赶紧把招娣领回家,拿出白面给她做了一顿面条,这事才算过去。
此后隔三差五招娣就闹一出,她一闹,她娘就给她吃白面,屡试不爽。
招娣生病后,变得格外矫情,一家人也不跟她一般见识,觉得她最小,处处让着她。招娣娘自招娣生病后对她倒是多了几分偏爱,许是内心觉得亏欠吧。
然而,招娣并没有见好就收,而是变本加厉的向家人索取。
这天,她逼着娘给自己做新衣。娘答应了,说领了布票就做。招娣不依,非得让娘给她做两身新衣,娘不答应,招娣就拿出看家本领,撒泼打滚,娘无奈地说:“没有多余的布票了。”
那时候,人们买布要凭布票,每人每年16尺布,只够做一套衣服。
招娣便跑到两位姐姐那里哭诉,姐姐也爱莫能助,两个姐姐都是穿着打了补丁的衣服,上年的布票给娘做被子了,也是盼着今年能做一身新衣服。可招娣不管这些,非得要姐姐的布票不可。
招娣日日在两位姐姐面前哭闹,大姐无奈,只能把自己的布票让出来给招娣做衣服。
后来,招娣娘又生了一个妹妹,妹妹的到来并没有威胁招娣在家庭的地位,招娣仍凭借着胡搅蛮缠的本事,在家中事事享有特权。
这些年,招娣吃好的,穿好的,干起活来偷奸耍滑,倒是养的越发水灵,皮肤细腻白嫩,吹弹可破。
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而变故发生在招娣11岁这年。
招娣娘连生四朵金花,被村里长舌妇在背后嚼舌根,笑话她生不出儿子。一开始是在背地里议论,后来直接当着她面冷嘲热讽起来。
招娣娘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心里憋着一股劲,暗暗发誓,一定要生个儿子来堵住这些长舌妇的嘴。
终于,招娣娘在四十岁这年,冒着生命危险生下了一名男婴。
全家都高兴坏了,尤其是招娣爹,从孩子生下来就抱在怀里不舍得放手。嘴里还念叨着,四个也顶不上这一个。招娣娘也一门心思都在儿子身上,对四个丫头不闻不问。
大姐到了二八年华,已经能扛起家里的重担了,二姐也14岁了,做饭洗衣都不在话下。在两位姐姐的带领下,小妹也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儿了。
招娣啥活也不干,还天天吆喝着吃好的,穿好的,有了小弟弟,娘也不管招娣了。没了娘的偏爱,招娣从云端跌落到了尘埃。
招娣的撒泼哭闹不再起作用,全家人好像都屏蔽了她,任由她躺地上打滚也无动于衷,最疼她的大姐领着小妹从她身边走过,看都不看她一眼,径直朝外走去。
二姐是个很精明的人,能察言观色,洞察人心,当初娘偏爱招娣,她也不恼,甚至帮着娘给招娣开小灶,在爹刚从地里干活回来时,她马上端上热茶,跑过去给爹捶背,很是会讨人欢心。
如今眼看着招娣没了娘疼,二姐才不会管她死活。
招娣爹本就不喜欢她,从前她胡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有了儿子,对招娣的行为则心生厌烦,一脚踢在了招娣身上。
这一脚,让招娣恨上了爹,更恨上了襁褓中的弟弟。
对于这个弟弟,招娣从不正眼看他,即便是弟弟在她跟前摔倒,招娣也不会去扶他,而是直接甩手离开。
天真的弟弟一开始总是拿着木质玩具找招娣玩,招娣每次都把他推开,还恶狠狠的瞪着他,慢慢的,弟弟也不靠近她了,弟弟心里明白,四个姐姐只有三姐姐不喜欢他。
时间流逝,招娣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招娣长得水灵,说亲的都踏破门槛了。左挑右挑,招娣看上一个长相俊秀的男子。
俊俏男是家里的老幺,上面两个姐姐,自小娇生惯养,没吃过苦,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是个典型的妈宝男。
招娣娘深知招娣的秉性,并不看好这门婚事。
对于娘的苦口婆心,招娣并不放在心上,她甚至觉得,娘不向着她,任何好的东西都不愿意给她。
招娣娘多次劝说无果,也就不再劝了,由她去了。
没多久,招娣就嫁过去了,新婚燕尔,两人如胶似漆,小日子过得倒也安稳。很快招娣怀孕了,有了身孕的招娣变身女王,自己啥也不干,天天对着丈夫指手画脚。
婆婆心里很不爽,然而招娣有孕在身,不好发作。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招娣生了个女娃,婆婆一下子变了脸,直接摔门而出。性格乖张的招娣哪受得了这气,把这一肚子的委屈全都发泄在丈夫身上。
丈夫在招娣孕期就被她蒸腾的够呛,如今生了个丫头,本就窝火,招娣这一闹,算是点燃了导火索,一场大战爆发了。
最后招娣娘来了,她先是宽慰女婿,说着招娣的不是,后又安慰招娣,一切以身体为重,切不可在月子里动气流泪,会留下月子病。
这就样,招娣在娘的贴心照顾下,安稳地度过了月子。
出了月子后,招娣娘走了。
招娣从小便好吃懒做,婚后更是如此,时间越长,婆婆和丈夫就越嫌弃她,偏偏招娣又是个不受气的主,天天和婆家人争吵。
一次,因为一点琐事,招娣又和婆婆吵起来了,丈夫许是在工作中遇到了不顺心的事,本就一肚子气,一回家又看到争吵的婆媳,回忆起招娣往日种种,头脑一热,打了招娣一巴掌。
这一巴掌很重,打的招娣眼冒金星,耳朵一阵一阵的轰鸣,也直接打断两人的姻缘。
招娣带着女儿回了娘家,一回家就给娘哭诉,说着自己在婆家受得种种委屈。
天下的母亲,没有一个不希望自己的子女过得幸福美满。听说招娣被家暴,娘心疼不已,但还是劝着招娣能改改性子,和女婿好好过日子。
但招娣铁了心要离婚,娘怎么说她也不听,最终,招娣带着襁褓中的女儿离了婚,住回了娘家。
招娣身无所长,学历又不高,又不愿意做苦工,连找了几份工作都干不下去,不是嫌累就是嫌脏,最长的也没坚持俩月,最终招娣又回到娘家,开始过起了啃老生活。
招娣离婚后,也有不少媒人上门给她说亲,都被招娣拒绝了,短暂的婚姻生活让她很是受伤,不想再踏足婚姻了,只想好好守着女儿。
许是家里很久没有小孩子了,小外孙女很是得招娣爹娘,还有弟弟妹妹的喜欢,就这样,招娣在娘家一住就是七年。
七年来,招娣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吃懒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油瓶倒了都不会扶一下。如果有人敢说她半句不是,她就寻死觅活的。气的招娣娘连拍大腿,嘴里念叨着:“这闺女是来讨债的!是来讨债的!”
七年过去了,妹妹嫁了人,弟弟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但由于招娣和她女儿的缘故,弟弟的好几门婚事都黄了。
于是,村里的媒人,还有一些上了年纪的德高望重的老人,隔三差五去招娣家,劝她趁着年轻,再寻一门亲事。
招娣不厌其烦,只能答应。几轮相亲下来,招娣看上一个离异但没有孩子的乡下老实人。没多久,招娣带着女儿便嫁过去了。
招娣嫁过去后,弟弟很快就说上亲了,招娣爹高兴的把一辈子的积蓄拿出来给儿子建了新房,一家人高高兴兴的住进了新房,日子过得好不红火。
本以为好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然而变故还是来了。
弟弟结婚没两年,招娣就又离婚了,又带着女儿回了娘家,从此,招娣对弟弟的恨意转移到了弟媳身上,然而弟媳也不是吃素的,俩人水火不容。招娣嫌弟媳乱花钱,不会过日子,弟媳觉得招娣带个拖油瓶还天天对她指手画脚。两人一见面就唇枪舌战,弟媳甚至扬言“这个家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眼看着好好的日子过成了如今的模样,招娣娘一边打着招娣,一边吆喝着“你这个天杀的闺女,你就是来害我们家的。”
然而事后,招娣爹娘却带着招娣和她女儿搬回了住了几十年的老房子。老房子里的草比人都高,屋子里到处是蜘蛛网。
“这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招娣一边说着,一边找了块儿干净石头坐下,还翘起了二郎腿。
旁边的女儿都知道帮助外公外婆拔草,打扫卫生。招娣却视而不见,自顾自的在一旁哼曲儿。
两老一小干了一上午也仅仅打扫出一个房间,一条小路,看着满院子荒草,招娣娘只能叫来了另外三个女儿帮忙。
招娣在石头上坐了一上午,肚子饿的咕咕叫,便起身去找吃的,找完吃的,便又返回原地休息,结果一个没注意,被脚下的杂草绊倒,头磕在了石头上,她大脑一片空白。与此同时,鲜血顺着头发往下淌。疼的招娣额头冒汗,双手发抖,她用尽全身力气爬起来,坐在石头上。
三个姐妹陆续赶了过来,看着坐在石头上的招娣,气不打一出来,纷纷指责。
“你说你,好好的日子不过,闹得一家人鸡犬不宁。”
“从小就好吃懒做,跟谁都过不成。”
“就是,你怎么不自己找个地方住,非得害咱娘。”
……
许是血和头发混杂在一起很难发现,许是地上的杂草掩盖了血渍,她们谁也没有发现招娣受伤了。
姐妹们仍旧你一言我一语,指责的话不绝于耳,招娣这次出奇的安静,没有再撒泼耍赖,胡搅蛮缠,她好像又变回那个安静乖巧的小闺女,默默承受着来自姐妹的训斥。
老房子打扫出来时,周围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招娣娘赶紧烧火,简单做了饭,招呼着闺女们吃饭,这时才发现,招娣不见了。
是的,招娣不见了,她娘摸着黑在院子里找了好久好久,什么也没发现,只有蟋蟀的咯咯咯声和招娣女儿撕心裂肺的哭声交织在夜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