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颈鹿与千层酥

    黎棠始终忘不了初见那个男孩的场景。

     父亲黎海在潮禾镇上有一家小店，叫海棠小店。母亲过世早，至今也有8年了吧。黎棠哭闹了两三年，又沉默了两三年，才慢慢走出了母亲逝世的阴翳。她已经是16岁的姑娘了，眉目如画，亭亭玉立，脸上永远是淡淡的表情，不悲不喜，徐徐散开来。

    她还记得那天晚上，她白天上学，夜里就帮父亲看店，而父亲则去最近的工厂里干活。已经是凌晨一点多，黎棠伸了伸懒腰，合上书，看了看窗外，月明星稀，街上除了随风吹过的纸屑，寂静的可怕。她关上门，准备上锁，突然，一双手搭在她手上，有些凉凉的触感，随后立马收回，有些痒痒的。

   黎棠警觉地回头看，却只看到一头蓬乱的头发，那人一直低着头，轻轻喘息着，“水，我要一瓶水。”淡淡地开口，听声音，是一个和黎棠差不多大的男生，他肩膀随着喘息一起一伏，却不抬头，黎棠诧异之余又立马恢复了淡漠的表情，估计是哪里逃课上网的学生几日没吃饭了吧。

    黎棠把水递给他的时候，他迫不及待打开盖子，咕咚咕咚喝完。他把瓶子轻轻立在台阶上，“钱我明天会给你。”说罢，转身，消失在街角。

    黎棠捡起瓶子，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黎棠一句话也没开口，只是看着男孩完成这一气呵成的动作，却不知为何，并不厌恶。

    翌日，黎棠放学回家。远远就看见父亲站在店门前，而台阶上坐着一个男生。黎棠走近，才发现是昨晚那个少年。黎棠并没太在意昨晚发生的事，她只当是救济了迷途知返的问题少年。

   黎棠这才有机会打量他，白衬衫破烂不堪，好几处洞，牛仔裤裤脚参差不齐，唯是那双鞋，干净如旧。他一直低着头，伸出手，递了一张十元纸币。黎棠轻笑道，“我以为你忘了。”

    “没。”不咸不淡，头也不抬，让人听不出感情。

   黎棠接过钱，转身走进店里准备找零给他。可当她出来时，男生已经走远了，黎棠望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没叫住他。

  夜晚，躺在床上，望着窗外满天繁星，黎棠却莫名烦躁，男生最后离开的背影深深种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他的背影很落寞，可是也很安静，总让黎棠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可自始至终黎棠也没看到过男生的模样，算了，黎棠辗转反侧。她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男生再没来过。黎棠的生活恢复了以前的样子，确切的来说，男生根本也没给黎棠带来多大的影响。她的生活又恢复了三点一线，日日如此，波澜不惊。

    父亲换了工作，不用再做苦力，工资更高，也不用晚上加班。黎棠去店里的机会很少，学业压力也很大。

  她每晚挑灯夜读，到很晚很晚。

  已经是初秋，天气有些微凉，街边的树叶还挣扎着早早落下。黎棠被几道数学题弄得烦躁难安，便披了件薄外套，下楼散散步。她还穿着夏天的人字拖，提提塌塌的声音在夜晚的街里显得格外清脆。漫无目的地走着，突然没来由地想起了母亲。一阵酸涩涌上心头，再上眉头。若母亲在世，一定会每晚给她熬一杯热牛奶，轻轻叩开她的房门，问她压力大不大。可是……黎棠敛了敛表情，又往前踱着步。

  突然，有几阵衣服摩擦的声音，窸窸窣窣。黎棠不确定往前走了走，就看见几个男生聚成一堆，正和前方一个男生对峙着。一双干净的白鞋，乱糟糟的头发。是他。他终于抬起了头，眉飞入鬓，鼻子高挺，很清朗的一张脸。此刻却横眉冷对着，“说了别再跟着我！”一语落下，转身走了出来。刚出来，便看见了躲在街角后的黎棠，黎棠瑟缩着肩，看着男生走出来，那几个男生是她们班的混混，整日无所事事，他们和他一定发生了什么。黎棠怕男生认出他，低着头，可男生只是瞥了一眼，疾步离去。

  黎棠这才往回走，没想到再见时竟是这样。黎棠又想起了男生对峙时的表情，桀骜不驯，目中无人。很难把他和那个落寞的讨水少年联系起来。

  又是一个失眠的夜。

  第二天，黎棠却不知怎的发了高烧。父亲去学校帮她请假，黎棠有些饿，家里没吃的，黎棠只好挣扎着下楼去买些吃的。刚出楼下，便被一只手直接拉到了怀里。黎棠脑子空白，挣扎了一下，却被抱得更紧。不知为何，黎棠想到了他。终于，她被强行拖着走了一段时间，才被松开，她睁开眼睛，一看，有些熟。一个短发少年，穿着干净的格子衬衫，干净的牛仔裤。干净的鞋子。

  “昨晚的事你别说出去，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男生盯着她的脸说，她的脸有些粉红粉红的，不知是刚才闷了太久还是什么。

  黎棠喘着气，“有你这样拖着别人走的吗？”她声音里有些愠怒，看起来温柔的少年，怎的做事如此粗鲁。

    男生却有些手足无措，自己表达的意思很无礼吗？刚刚拖着她走是怕被别人看见呀。他抿了抿唇，“反正你别说出去。”不冷不热的声音，丝毫没有歉意。

   黎棠瞪着他，“那几个男生是我们班的。”像是高傲的回击。

   男生身体震了震，好看的眉毛挑出一个弧度。“那随你吧。”说罢，又是一个转身，离开，头也不回，桀骜不驯。

   黎棠整了整头发，跟上去，男生走的很快，她一路小跑，才追上他。不曾想，男生却走的更快，他们一前一后，直到男生走进一家酒吧。

   酒吧名字叫“宋元明清”。好个性的名字，莫不是酒吧的主人是的历史奇才？黎棠犹豫了一下，还是冲了进去。

   酒吧位置很偏僻，外面无人来往，可里面却是另一片天地，镁光灯闪烁着，映在黎棠脸上五颜六色，格外美丽。黎棠晕头转向，接连撞了好几个人，才跌跌撞撞来到一个角落里。

   角落里，有个人慵懒地靠在墙上，手里是一瓶威士忌。果然是他，黎棠走过去，又停住，看着他。

   男生仰起头喝酒，看见了不远处的黎棠。他轻轻地瞥过去，不辨冷暖。

   可就是这一瞥，才让黎棠知道了什么叫一眼万年。

   黎棠心没来由跳了一下，红了脸。她赶忙别过脸，坐到旁边的座位里，拿起酒单，不知所措。

   一杯酒忽地放在她眼前，黎棠抬了抬头。男生别过脸去，“你都跟了我一路了，累吗？喝一杯？”尾音上扬。

   黎棠盯着他，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好烈的酒，忽地脑子轻飘飘的。

  “你是不是要毒死我？”黎棠不停地吸着气，辣死了。

     男生轻笑，嘴角微微一笑。

   “你怎么知道我是不是坏人？还跟着我？”男生有些沙哑的嗓音听起来格外性感。

   “我没说你是好人啊，逼未成年少女喝酒，能是好人？”黎棠斜睨着他。

   “你叫什么？”牛头不对马嘴的问话。

 黎棠眼睛突然晃了晃，眼前的东西晃来晃去，黎棠摇了摇头，看着男生的脸变模糊。然后，她往后一倒，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