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窝是有温度的,手艺也是。
▷ 清水丝绵,来自老余杭的老手艺。
余杭清水丝绵有着极为悠久和辉煌的历史,自周而始,唐代开元年间被列为贡品,清代康熙年间远销海外,2009年列入世界级非遗名录。
从杭州城区到塘栖古镇,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高楼逐渐退去,造型各异的农家自建房排列着进入视野。
此前一直有听人说起塘栖,让我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乌镇和西塘。江南古镇多半相似,如果天差地别,又何以能被合称为“江南”?
然而,人们记忆中的江南,其实已经很难在现实里寻觅。小桥、流水、雨巷……这些传统意象早已成为发黄的照片底色。男耕女织、种桑养蚕的生活场景,也随着时代剧变而迅速落幕。
抵达目的地,下车走进院子,一行人就瞬间被满院子飘在半空里的白色绵兜给镇住了。它们整齐地挂在长长的竹竿上,一排排的蔚为壮观,随风轻晃,如流云降落人间。
院墙的一角有一个专门用来煮茧子的地方,类似古灶,有烧过的炭黑痕迹,周围搭了棚子,大概是用来防雨的。
受访者是一位年近古稀的老奶奶——俞彩根,她从屋子里走出来,微笑着迎接了我们。
▷ “苕溪漂出上千丝,老妇扯出万里绵。”
屋子里的左侧有四五位年纪与其相仿的老妇人,坐在竹椅里,手里正忙碌着。她们跟前各摆着一个脸盆,里面是浸泡过的蚕茧,她们熟练地剥开茧子,去除蚕蛹,将软壳撑开,做成一个兜状。
更靠里的位置,有个水槽,一人系着围裙,用水槽里的绵撑将五个小绵兜组成一个大绵兜。屋子右侧堆放着数大袋的茧子,地上散放着一些选好的茧子和一部分晒好的绵兜。
在这里,我们已经看到了清水丝绵主要的制作工艺:选茧、煮茧、漂洗、剥茧做“小兜”、扯绵撑“大兜”、晒干。基本纯靠手工,机器唯一能够代替的步骤,是晾晒前用洗衣机将水分甩干。
它的原料和一般的丝制品不同,用的是双宫茧。所谓“双宫茧”,就是两个或两个以上的蚕宝宝一起吐丝做成的茧子。而蚕宝宝们则会一起成为茧子里的蚕蛹。由于丝是相互纠缠在一起的,很难抽离,因此不适合织布,比较适合以成块的样子做成被子或棉袄,质地顺滑柔软,有着非常舒服的手感。
为何叫“‘清水’丝绵”?老余杭境内有苕溪,源自天目山水,水质清澈杂质少,利于制作丝绵。在没有自来水的年代,苕溪就是最经济最便利的水源。但如今的天然水源因为污染,早已无法达到制绵要求了,自来水反而成了更好的选择。
她和老伴每天凌晨4点就起来煮茧子,一天工作12小时以上。她有时心里觉得苦,也真的罢过工,但后来还是会继续回来做——当丝绵被卖得俏的时候。
她家的丝绵被价格非常公道。她老伴以前是开丝厂的,茧子来源靠谱,卖价基本都很稳定。买丝绵被的人都是循着口碑来的,“不需要去找别人,都上门来的,钱不要都会塞给你的。”
▷ 蚕蛹破茧之后,是什么?
“如果以后做不动了,有想过怎么办吗?”
“自己想先这样做做再说,做不动了再说。传代下去呢就是想不出这个人。”
“断掉的话也不舍得,怎么样不知道,做了再说。”
“我们小女儿都会做,做出来手艺也非常好,他们就是这个活,嫌臭,这个手很臭,洗过澡走出去被别人说臭,所以他们不高兴做,而且本身还在开饭店。”她无奈地笑。
天色已暗,夫妻俩忙着收绵兜和竹竿。一天的劳作进入尾声。明天太阳会照常升起,每个人都会在各自的轨道上运行。人生海海,时光漫漫,无数个辉煌和失落的瞬间,却是如此无知无觉地发生在我们的身边。
所有美好的事物,都值得长长久久地存在。
即便,这只是我们一厢情愿的奢望。
聊一聊丨这个冬天最让你感到温暖的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