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不喜欢太阳,觉得最好的季节是秋天,因为秋天里透露出的冷静能抚平我的一切焦躁。而三四月,这个季节,那时候妈妈给我穿的高领毛衣在春天的街上走着会异常扎脖子,尤其被初春暖阳照射的时候。幼小的我,整个春天貌似都在跟高领毛衣作对。
当我终于可以自己选择穿什么,并且当孩童的焦虑恐惧逐渐消失的时候,就不再抵触艳阳暖融的感觉,也不再讨厌春草初生的未成熟状态,我才发现,原来三四月,真是人间三四月,春风十里,真是好季节。
而这个时段,总感觉一年中最鼎沸的时段要渐渐开始,对不是所谓六月,而是三四月。
所有的情绪都在酝酿。欧洲的昼夜变化比亚欧大陆那头的祖国更加明显。
“夜晚越来越短,白天越来越长,八点了都还没天黑,春天像个流氓,天气不见转热,换不上夏装,学期又开始了,当学生的日子又少了几天。“某天傍晚朋友圈里有人写道。而一两个月前,我记得我坐在电车里,下午四五点天即有黑之意,毫不夸张。
三四月又是味觉最为敏感的时候。同样的春转夏的空气,在故乡闻过,在北京闻过,在米兰和里斯本,也闻过。
在北京的时候,因为宇宙中心五道口的地理优势,每个新学期开始不久的三四月,也成了我频繁去北大蹭课的日子。八九点钟下课以后骑着小车,从北大西门回到学校的那段距离,空气里会飘来和这个热岛城市平日里味道不一样的风,身后未名湖的一丝丝水汽夹杂前方小摊烤冷面的余香还有更远处郊区里的稻草清香,混合蒸发。那种只有在春夏交接的时刻可以闻到的丰富内容。
而在我现在读的大学,是意大利最好的私立,同学们的生活也颇为细致。男生的课间午饭会是透明的盒子里装的饼干,女生们也开始在包里装上水果。同班同学Elena总是从LV的包里拿出一个淡绿色印着小花的小盒子,课间打开盒子的时候,浓郁的草莓香飘逸而出。“vivi,给你一颗草莓”
这个时候的女生会变得特别清甜。溢满整个学校走廊。
所有的味道,的的确确都在三四月份变得清晰。想到小时候放学,雨后跟妈妈回家故乡的泥土香在三四月里让人满足;院子上空的风里有诗句;人家的炊烟比柳树更拂面;那还是那些年还在春天的下午伏在青涩的校园走廊听着广播顺便瞅两眼操场上奔跑的长袖格子衬衫少年的三四月,开始闷热的教室里风扇带动的灰尘和杨絮的味道。
而人生有这些气味作伴,哪怕只有自己与天地一起,也不觉孤单。 会突然记起小学校门口买的一种泥巴玩具的味道,曾经某时被我背在书包里捏它的时候气体分子散发在春夏的空气里。更要命的,有些人那阵阵似有似无的发香。
“气味是很重要的东西,能给时间归类,给情感分层,把回忆加重”
在家的时候,最喜欢的时刻是晚饭后站在我家大阳台吹风。时而进屋整理一下讲义或者翻翻小说,必须纸质,或是跟好友打一番电话。阳台视角以外的世界,都是米兰那让人越陷越沉溺而不得抽离的夜晚。那是最没有烦忧的日子。而这样的好时刻,三四月最为合适,冬天瑟瑟,夏天阳台上就有蚊子来作怪了。
我相信味觉,它也是让我对城市喜厌的起点,比如在三月的火车开到罗马的时候,刚下火车,车站周围闻到了以往高中晚自习前空气里的氛围,一下子熟悉感袭来。
对友情有一层奢侈的潜在期待便是,她/他能听懂你所说的四季变换前空气里的预兆,和闻到傍晚炊烟的开心,甚至能敏感到和你喜欢同样味道的洗衣粉,我很幸运,生命中真的出现了一两个这样的女孩子。
但是对于想象中的爱情,是不敢奢求这一点的。
意大利人在三四月开着玩笑说这样一句话“Aprile è quel mese dove non è finito il freddo ,non è iniziato il caldo ,non si capisce un cazzo ! "(四月寒冷还没有完全截止,炎热也还没开始,一个狗屁也搞不懂的四月!)
就在这样迷迷糊糊的日子里,开始水暖开始花开开始发芽。
而三四月的白羊座啊,都是挚爱自由无拘无束的人类。我眼中的,最可爱的人类。
三四月,也是最让人浮想联翩的日子。
六七月是盛夏却也意味着狂欢的结束,而三四月里,人们走出寒冷,所有漂泊的人生开始在春风细雨里梦想平静,童年和杜鹃花,所有平静的人生里又在春意的挑逗下开始渴望乐队,醉生梦死和伏特加。
人间三四月啊。虽然已经到了五月,可我依旧想要把你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