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原生家庭

1989年的七月初八,我出生在农村一家看似不错的小商贩家。那是我妈妈进门的第二年,妈妈说生下我的时候,她得了一个星期的产假,还有一只鸡的恩赐,一个星期后,她就要下床干活了。

不是去田里干活,我家那个时候没有任何的田地,因为家里没人能下田,村里就干脆不分田地了。爸爸说妈妈嫁给他,是占了他的福气,不用下田种地。

妈妈每天都忙得晕头转向的,起早贪黑的,既要照看家里的小卖部,又要照顾孩子老人,还要伺候一家老小吃喝。小时候的我,每天都是哭着过的,想要妈妈的抱抱,因为妈妈根本腾不出时间来抱我,只能每天哭着追着妈妈爬进爬出的。

隔了两年,妹妹出生了,我就更得不到妈妈的关注,因为已经做姐姐了。在农村生不出男孩,就被说成不会下蛋的母鸡。又过了两年,弟弟终于出生了,我成了家里的老大,更没有资格撒娇了。

我慢慢变得沉默了,有委屈都是自己心里默默忍着,没有哭也没有闹。每天早餐家里都是煮一大锅的面条或米线,妹妹弟弟都吃了,就我不吃。爸爸看到我不吃,开始也没有理我,就让我饿着吧。我在客厅坐着,时不时看看在屋里头抽烟的爸爸。

终于爸爸出声了,说让我拿一块饼干吃,家里的小卖部,饼干是其中的货物,是要卖钱的,基本上都不能吃的。可那时候爸爸每天都在拿我没办法的情况下,给我特许。妹妹弟弟看到了,也有样学样,可最后他们都得不到饼干,只能乖乖的吃家里煮的早餐。我就更觉得爸爸是爱我的!

奶奶由于在我出生前不小心摔到腿,爸爸跟妈妈领证之后,本来是打算出去市里做点小买卖的,可要照顾奶奶去不了。家里的小卖部是奶奶的,因为爸爸决定留下来照顾奶奶,所以小卖部也给了爸爸打理。因此奶奶的另外两个儿子,大伯二伯全家心里都不平衡,二伯还因此跟我爸爸闹僵了,从此成为了“仇人”。

在众多的孙子女中,我跟奶奶最亲,可能是因为跟奶奶住一起吧。经常给奶奶打洗脚水,经常给奶奶做小斯。奶奶就给我零花钱,妹妹弟弟看到了,就抢着干了同样的活,可得不到零花钱。因此我就更觉得奶奶更爱我了,因为奶奶的特别关照,爸爸才给我特别关照的吧?因为奶奶的小卖部的财务权还没有交给爸爸。

因为得了零花钱,我就在放学路上的小卖部,买糖或者买泡泡糖吃。结果当天就被爸爸发现了,爸爸经常在村路口那里等搭客,都是一个村的,根本就没有什么秘密的。爸爸回去后,把我狠狠的打了一顿,说我偷家里的钱,然后我跑到奶奶身边,奶奶就说是她给的,然后爸爸就说为什么要给钱我,然后事情就不了了之。

从此我有零花钱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奶奶并没有因此而不给我零花钱,她想给还是会给的,爸爸也拿奶奶没办法,毕竟家里的管钱的是奶奶。可爸爸一直都秉承着知足常乐的观念灌输给我,有饭有衣服穿已经很好,从来都没有给我们买过一件衣服,都穿旧衣服或者妈妈用碎布拼凑出来的衣服。

可能是得了奶奶的庇护,到了换牙的年龄,每次到镇里拔一颗牙,回来就可以得到一个雪糕吃。妹妹弟弟也有样学样,可没有得到同样的待遇。

因为从小就有皮肤病,爸爸也经常带我去各个赤脚医生看病,打针吃药涂药没停过,有的药是涂上去手马上掉了一层皮的,腐蚀杀菌效果杠杠的,可也没有把这皮肤病治好。

因为要看病,爸爸很多时候都会带着我,顺便去拿货,然后吃过人生中第一个煲仔饭,5块钱的,超香的!爸爸是个节省到甚至苛刻的老实人,不但对别人这样,对自己也是这样,平时出门,水都不舍得买一瓶,都是在家拿瓶子装两小瓶凉开水。即使一天在外,基本上也是只靠那两小瓶水了,回家里也不怎么喝水的,实在渴了就喝两口或者一口。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习惯,一直到他离开人世间也是这样的。

在我读六年级的时候,奶奶离开了人世,爸爸终于管钱了。因奶奶的小卖部爸爸接手了,所以奶奶的其他四个子女,几乎没有出钱给办丧礼,他们都觉得奶奶留下很大一笔财富。那个年代靠个体劳动力能赚到多少又能存到多少,只不过是能糊口略有盈余而已。

奶奶出殡那天,我没有哭,过了几天我回过神来:我没有奶奶了!我在家门口,自己偷偷的哭了。晚上在厨房倒水喝的时候,我好像看到奶奶从房间里走出来,我有点惊慌的跑到客厅了。现在回想起来,大概也只有奶奶不求回报的对我好了吧!

越长大越内向,本来是人见人爱的小可爱,上学之后就变得不可爱了。脸上居然长斑了,村里的人跟妈妈闲聊中,开玩笑说我是不是没洗脸,怎么脸上脏脏的。于是妈妈就叫爸爸买洗面奶回来,看看能不能洗干净,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可能从小就比较敏感,爸爸妈妈每个随心举动都牵动着我的心。二年级的时候,学校同学打疫苗,要交钱的,我害怕打针也不想打,爸爸大概是不太想给我钱打疫苗的,果然爸爸就说没钱不打了,我心里居然窃喜。

有一次下雨,放学有一会了,班主任看到我跟另外一个女孩子,因为没有伞回不了家。她就问了我们哪个村的,大致方向都差不多于是就给了一把伞,那个女孩子是隔壁村的,并没有想跟我同行,她拿着伞就跑了。

周围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只能用当天从家里带来学校浇水的小水桶,盖着头冒雨回家。当我终于跑到村口,看到爸爸也在小卖部躲雨,他有雨衣的可他看到我什么也不说,雨有点大的,有雨衣也会湿身的。

我就继续顶着小桶,冒雨跑回家,终于回到家,我妈妈一通责骂,说我怎么这样跑回来。我把事情经过都跟妈妈说了一遍,妈妈继续责骂我。现在想来,如果真的有生肖相生相克之说,妈妈大概就是克我的,她总是打着为我好的旗杆,从大人的角度来各种责骂批判我。

在二年级第一次写作文,那作业也是妈妈写的,我只是负责在一旁战战兢兢按照妈妈的想法写着。每遇到不会写的字,我也不敢吱声停在那里,然后我妈妈看到我停了这么久,就一个毛衣针打过来。实在不会写啊,我能怎么办?然后妈妈没好气的,在一旁烟盒纸皮上写出来,然后我就模仿着写到作文本上。

一直到晚上十一二点,才把作文写完了。过了几天,我的作文被老师当众表扬,还让一女同学,把作文抄写在小黑板上,给全班同学阅读。

我回去告诉妈妈这事,从此我放学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写作业,第二件事就把当天学的语文书本上的文章给背下来。从此我的语文成绩,在班里就相对中偏上,可我一点都不快乐,甚至不自由!

到了六年级毕业考试,我就语文跟英语能看看,数学不及格,只能上普通的初中了。因为周一到五要在学校睡觉,离家有两三公里远,都骑自行车上学的。我爸爸也给我买了二手的自行车,爸爸修理之后说比新的更好用。确实好用,跟别的同学每次撞车,我的自行车,从来都没有变形的。

上初三时候,有一次班里组织去珠海旅游,我跟妈妈说了全班同学都去,她就给我钱交了,去了一整天,晚上回来后,爸爸阴阳怪气的。那次我出去过,看到外面的花花世界,我更想出去看看了。

初三毕业后,我爸爸打算让我去堂哥的小制衣厂学缝纫。可堂哥婉转的拒绝了,说这么小的孩子,出社会肯定容易被带坏的。要想脱贫肯定是要读书的,学个一技之长也是很有必要的。

于是我开始半只脚踏入社会的生活,边读书边做兼职赚生活费,每个学期回到家,都被村里的叔伯婶母各种夸赞,说我有本事,边上学边赚钱,还能把自己养得肥肥胖胖的。一个学期从84斤涨到94斤,感冒也少了不少,当时我也觉得自己真的很厉害。

接下来的十多二十年里,我都觉得家里会因有我而自豪,每次发工资就往家里寄,我也不知道给家里寄了多少钱,好像一个“黑洞”永远都填不满。当然我本来也不是什么高薪人事,但我上班这些年,都给家里打工了。

当我爸爸给弟弟买车的时候,我差点交不上房租,我爸爸发信息过来说我不赡养老人了,没良心了。可他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不寄钱回去?因为疫情公司两个月都没有发工资,怎么不会问问我有什么困难?

从此心就凉了半截,加上在深圳漂了十几年,也没有混出什么名堂,突然好想回到我熟悉而陌生的地方来。然后就辞职,各种低价出掉我购置的家电,凑了几千块,回来这边租了个房子,做了一段时间闲人。

也33了,大部分的同龄人都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娃,就我还是个三无人员,没钱没家没人脉。或许先成家才能立业?于是就开始了各种相亲,现有的条件就那样,能找到的,也是跟我差不多的。

连续几年没有回家过年,一个人在外面自己过年,说不孤独是假的,说不想找人聊天或者打发时间也是假的。于是搞了一个群,组织大家一起玩,线上聊天,线下也有见过面的,也很欣慰群里也出过成对的,也建立了一些虚的友情吧,上百人的群,到现在就剩下十多个人了。

有一段时间,特别渴望拥有自己的小家,就跟一个看起来没有杀伤力的男人好上了,就是我的前夫。可能他之所以跟我继续接触,是因为第一次见,就请他看电影吧,AA制旅游后,我们就去领证了,现在想起来一直都是我在倒贴。

他第一次去我家,爸爸已经是有点老人痴呆,爸爸跑到他跟前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说了,听不懂还是怎么的,爸爸居然拿着烟盒跟笔过来给他写,还让他写上电话号码。

我出嫁年龄摆在这了,而且都不是什么有钱人,就想着能简单办就简单办吧。就在男方这边摆酒了,我这边的亲戚朋友一个都没有来,疫情确实不宜出门。

礼金就说三万,我妈回了两千,实际上就两万八。娘家这边没有给什么嫁妆,就一对耳环是我读书前玩得好的婶婶出国后送的,我堂嫂堂姐他们凑了一个小戒指,我妈也同意男方给的礼金给我一半,表叔表婶给了一千,我妹妹还了当年我给她当嫁妆的三千,就这么穷得叮当响嫁了。

去年底,妈妈居然瞒着我跟妹妹给弟弟给了房子首付20万,我手里从来都没有过20万,合着这么多年的懂事,就是为了给弟弟做“嫁衣”。弟弟还想要装修翻新一下再住进去,我马上就表态了,给了首付房子也不是他的,等全部贷款都还清拿到房产证才是他的。房子还没供完又花钱搞装修,万一断供了怎么办?因为这事,我也发火了,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回去,过年也没有回去看看。

时间过得真快,到了今年三月底,妈妈打电话给我说爸爸不行了,其实之前也闹过中风进过医院好几次,他不生病就各种搞事情,我都有过让他快点走,不要再祸害我们的念头。真走了,我觉得反倒是一种解脱,不管对他还是我们。

愚人节那天出殡,我本来没有要哭的打算的,妹妹弟弟也没有。妈妈就一个劲在那里哭,哭什么?因为终于摆脱让她吃了大半辈子苦的男人?还是真的因为爱而舍不得?还是做做样子给外人看的?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村里的那些婶母说,出殡一定要哭的。所以我想到了,前一天被大伯娘跟那些婶母,说我自己亲爸办丧都能给这么少,好意思?怎么就嫁个这么穷的老公?我当时真的委屈的想哭,但忍下来了。出殡的时候刚好发泄出来,想想这些年我为这个家做的,想想爸爸妈妈的偏心,我哭出来了,哭得好伤心!

十一月的时候,妈妈说给爸爸搞“新房子”住,让他保佑我们身体健康,赚多点钱。于是又回去一趟,就假装意思一下给了200块钱,如果看给多少来判断我有没有心的话,那只能说明确实是不再想做冤大头了,暂时也没有能力做冤大头。

现在离婚了,一个人的,也没有想过要回去走走。也许女人一辈子都只是暂住的,在娘家在夫家在孩子家。经历到现在,我越来越清醒自己的家,其实就是我在哪,哪里就是我的家,不管房子是租的还是自己买的。

前两天,女儿在我这里玩,我让她给外婆视频。我妈妈突然说着说着来了一句,说我怎么能发离婚的那些朋友圈。我当时只是一阵不爽,不过我没有接她的话说,她也没有继续接着说。然后我就马上引导女儿继续跟妈妈互动,化解这尴尬。

说实在的,当我自己做了妈妈,我才理解我妈妈的不容易,虽然每次我需要她的时候,她都没有出现或者伸出援手,但她始终在那里,在我的心里,这大概是原生家庭的魔力吧!人要成长,跟原生家庭必须要分离,现实生活中能做到的又有几个?

孩子不是你的孩子,只不过通过你来到了这个世界,孩子要去往的远方是你触及不到的!请收起你的自以为是,给孩子需要的理解包容和温暖关怀即可,束缚与控制的最好千万不要有,否则可能会毁了孩子的一生!心理学家说,不快乐的童年需要一生来治愈,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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